苏西是故意挑选这里的。刚才说客人给的小费也没说谎,苏西真的揣了那天那个男人给她的‘封口费’。说成小费,也没有什么错处。
请人办事,当然要吃点好的。
随着时间推移,耳濡目染生活在语言环境里,苏西的韩语大有进步。送餐必备的敬语她死记硬背,各种实物主语外的虚拟词汇也渐渐掌握,外送范围也渐渐扩大。
随着世面见广,苏西也发现韩国也有许多食物种类,除了炸鸡烤肉等,脊骨汤、部队锅也大街小巷都有,更不要说韩剧之中必备的小吃摊。
这些东西随处可见,根本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正常的韩国家庭完全能消费的起,苏西之所以没吃到,是因为郑宝静的家里太穷了。
不单单是因为豆芽汤不挣钱,更因为郑家还要供养一个练习生郑建宇。不但拿不回工资,还要吴英子时不时贴补,这才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也是苏西几个月愣是没吃过一口肉的罪魁祸首。
这对母子还在幻想着成功的日子,苏西总听着吴英子跟客人炫耀她儿子将来会成为大明星,语气里非常确定和骄傲。吴英子比郑建宇更坚定儿子的成功,倾注这个家庭的一切资源供给自己的儿子。
可就算苏西不了解韩国娱乐圈,也多多少少见过中国娱乐圈。
娱乐圈是你想闯、闷头闯、硬闯就能闯出来的地方吗?是只要你坚持,就会有未来的地方吗?
不是的,娱乐圈最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地方。
被人知道姓名已经算是成功,那台前幕后,更多的是不见天日的少男少女,一面拼命钻营,一面抱着虚无的幻想蜗居在地下室、蜗居在奔赴剧组的大巴车上,空耗自己的青春,直到连群演都混不上,饿死在做梦的路上。
中国尚且如此,更何况市场比中国小得多的韩国?一代代爱豆甚至同天出道,连流星都不如,只能像烟花一样绽放一瞬间,不成功就死去。
而郑建宇又没有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他最大的可能是空耗时光,直到再也东山无望,不得不回到现实之中。甚至如果不够坚强,会变成一个骂骂咧咧、咒骂时运不济的中年老头。
可郑建宇看不到、吴英子想不到,或许说,这对母子不愿相信这残酷的事实,还在抱着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幻想着。但当练习生也需要钱,现在郑家已经捉襟见肘。但郑建宇还要继续,这个钱甚至还需要更多。
这个‘成本’会由谁来承担?
吴英子夫妻不说,据说郑家还有个大女儿,但已经早早的嫁出去了。应该就是之前来看过自己的年轻妇人,苏西不了解这个大姐,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以常理推之,这个大姐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还会全力支持弟弟的事业吗?
联想到之前种种,这个人选,除了郑宝静别无他法。郑宝静的日记,忠实的记录着吴英子数次要求她退学的命令,扬言郑宝静又不是考上大学的命,还不如早点出去工作补贴家用。年轻的小姑娘仿徨无措,被家人每日洗脑,却从内心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得未来。
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日渐催促的母亲,又真的觉得自己学习没有好到可惜的地步。所以她一时之间走了歪路,以为爱情会拯救她马上跌落深渊的人生,却没想到碰到了渣男,走了另一条糟糕的歧路。
心高气傲的小姑娘,终于在学业、家庭与爱情的全面夹击下,在吴英子毫不犹豫选择将钱给儿子买新衣服而不是给她交补习班的钱时,压垮了郑宝静的脊骨。不想成为家庭奴隶、为家庭奉献一生,年轻的小姑娘一步步踏上二楼。
郑宝静还是太小了,不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服从和死亡两条路。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苏西能做的,只是尽量满足郑宝静的愿望,不让郑宝静过那样看不到未来的生活。
本来苏西觉得,等自己的伤养得再好一点,就可以去打工养活自己了。最开始她可能做不了什么好的工作,但打打小时工总是可以的。从底层爬起,苏西又不是没做过,一步步往上走呗,也不至于悲惨的要一辈子吃泡菜豆芽汤。
再说,韩国小时工给的挺多的。尤其对于女性,学历甚至可以到只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条件宽和的过分,应该也是知道韩国女性很少能读大学的缘故吧?
等将来赚了钱,苏西就会每个月固定给这个家庭一点钱,也算是全了郑宝静的孝道。但今天的事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对待女儿如此态度的家庭,真的会就这么平白无故放过一个劳动力吗?
恐怕不能。
而更让苏西愤怒的是,即将支撑全家的郑宝静,非但得不到家人的感激与尊重,反而被更加的冷暴力PUA,将她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却不替郑宝静出头,反而还要反过来责怪郑宝静惹祸。苏西想的很美的桥归桥路归路,基本是不可能的时期。这就是苏西原生家庭2.0,是另一个吸血家庭。
除非像曾经的苏西一样,郑宝静远离这个家庭,远到这个家庭根本够不到的地方,才能避免这深渊一般的未来。
苏西本来打算等两年,看这个情况,倘若等到郑宝静二十岁,还不知道有什么变数。先下手为强,要趁着郑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先走为上。要想达到这个目标,目前来看,留学是最快最优的方法。
但郑家会反掏钱给郑宝静留学吗?不会。非但如此,他们还会尽力阻止郑宝静的任何申请机会。如果敌人一致对外,苏西纵有千般过天梯,也架不住人家直接把底盘掀开。所以要想打破僵局,就要先分化敌人。想要化解两个人的联盟(吴英子和郑永哲),就要从内部瓦解。
今天这个事情,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机会。
这个家庭不是固若金汤,吴英子的野蛮当家固然能撑起家庭,但长久在这种性格下生活的家人却苦不堪言。郑永哲的懦弱,未必不是一种消极抗争。但即便这样的郑永哲,今天也为了女儿而爆发出来。这让苏西看到了希望,郑永哲就是她的突破口。
下午的时候,苏西看见了郑永哲买肉回来藏好,打算等妻子回来,晚上做点好吃的。看见苏西,还对她狡捷一笑。说实话,苏西内心有过一点挣扎,她观察过,郑永哲可能比较重视儿子,却没有忽略过女儿。在他看来,都是他的孩子。反倒是吴英子,儿子是比丈夫更重要的。苏西看见她,就会想起自己亲妈王桂芬,她也是这样,家庭之中,儿子最重要,女儿天生就该为儿子付出一切,甚至要带着将来的家庭为儿子付出一切。
苏西的愧疚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敌人打起来,才有她的可乘之机。
吴英子绝不会让儿子空手而归,当吴英子去而复返,在房间里找钱的时候,苏西快速从店铺钻入厨房内,将郑永哲买好的肉拽出一角,露出破绽。她就不信,长久习惯将家中最好的东西给儿子的吴英子,会放过那块肉。
之后,吴英子果然在厨房为儿子收拾东西时发现了这块肉,二话不说的将它包在了那堆包袱里。
吴英子觉得家中一切就应该是儿子的,但对于郑永哲来说,三个人都是他的孩子。而当他特意为郑宝静买的肉,再一次被强势的吴英子拿给儿子,或许还要落下一些诸如给郑宝静浪费之类的话,郑永哲怎么不会爆炸?
苏西确定吴英子拿走了肉,就出门找朴东元算账去了。一切的谣言都始于朴东元,不可能放过他。只是能拿到钱,算是意外之喜吧。
之后苏西估摸着晚饭的时间后十分钟,给郑永哲打电话。果然,郑永哲接起电话,还气呼呼的。
事情按照苏西所愿发展,接下来就是第二步,拉拢人心。
拉拢人心,要先让人舒服。最低成本的舒服,是请客吃饭。而要说请客吃饭,当然是吃肉,还要吃个够,吃个爽。首选当然是自助,不过苏西考察了许多家自助餐,对韩国的自助餐真是大失所望,还不如会议标餐条件好。最后,苏西选中了这家有点贵却品质很好的济州岛黑猪五花肉自助烤肉,一位客人要38000韩元,比一般的自助烤肉店贵了一倍。
看着吃得油嘴麻花的郑永哲,苏西确定,自己这家店选对了。其实不说郑永哲,苏西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从穿越到现在,她每天都在吃蔬菜和辣椒的结合体,真的一口肉都没吃过。现在的她,闻到豆芽的味道都要吐了。可当她试探性的说想吃肉之后,就被吴英子震惊的表情倒逼三尺。只有她儿子回来才能吃,其他人想都不要想,郑永哲都不可以。
三个人之中,只有沈北夏还有些矜持,郑家父女真的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惹得大家频频侧目。毕竟大家也不至于几个月都吃不上肉是不是?当他们离开烤肉店的时候,各个都像三个月,店员都非常担心他们的安全。
出了店门,三人迎面来风,终于让被肥油包围的大脑清醒了一下,决定散步消食。此时,郑永哲发挥了他的长处,只见跟着郑永哲左拐右拐三两分钟,他们就到了一条河的面前。这里正是韩国最著名的汉江。
到处都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和游人,人声鼎沸,江上还有豪华游轮驶过,张灯结彩非常漂亮。
三个人看着那游轮出神,忽然,苏西听见郑永哲说: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苏西一愣,扭过头来,郑永哲看着游轮不肯回看她,嘴上却说道:
“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知道你想干嘛。”
可我不是你的女儿。
苏西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发热发酸,或许这是郑宝静真实的反应,但这不是苏西的。苏西强硬的逼回了眼泪,语气却很轻柔:
“阿爸,我想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