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老天知道她下定了决心接受这个新身份,就在第二天,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妇女站在了她的面前。
当然,一个好好的姑娘,应该是知识巅峰期、能说会道的高三生,只不过是摔了一跤,进了医院,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傻子听不懂不会说话,是谁都要闹上一场。不过显然铩羽而归,悻悻带着女儿回去。
生存面前,任何困难都会让路。苏西很快学会了基础对话,没像个傻子似的只会阿巴阿巴。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苏西也知道自己的情况。
这是一家豆芽汤店,只卖豆芽汤和白饭,以及烧酒。青天白日,就有不少酒鬼来这里就着豆芽汤喝的醉醺醺的。(应该是醒酒汤店,但苏西不认识韩文)
她应该叫郑宝静(音),目前家里只有她一个,但根据观察,家里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至少应该还有一个儿子,因为后面除了主卧,还有一个挺干净的空屋,看着里面的东西应该是男孩的。中间还来过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孩,应该是这家的大女儿,但跟苏西说了两句话,看她也不懂,就不跟她交流了。
现在这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在家,但她不能住那间空屋,她住在了电视里才能看见的屋塔房,其实就是在楼顶搭了一个阁楼,冬冷夏热。
底下的店面也没好到哪里去,门口还立着十几年前的塑料门洞,让本就狭窄的店面更加昏暗。
其实这些都不算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苏西觉得饿,非常饿,而且发虚。豆芽汤店应该是不赚钱,亦或者是因为肉类太贵?
苏西知道韩国食物并不是那么丰富,大多数以泡菜为主。但最多就是去个韩国餐厅,吃个烤肉吃个韩餐,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韩剧之中——泡面、炸鸡啤酒、烤肉。而当她在真正的韩国生存后,她却体会到了韩餐的精髓——顿顿都是泡菜,没有一点肉星。
这个家庭比想象中更穷一点,她来了一个多月,竟然一点肉都没吃过。不单单是单纯的肉,连肉制品都没有,每顿饭都不过是变着花样的泡菜和大米饭。
苏西快要疯了。
暴躁的苏西也没迎来养老生活——上学,可能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不会说话,所以被办了休学吧?
这家店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中年妇女,应该就是郑宝静的妈妈在店里忙活,她的爸爸在外面送外卖。苏西能进行最简单的沟通后,就被发了一辆快要散架的自行车,开始给附近的客人送外卖,也就是开头的一幕。
这不行啊,这是来修养还是来苦修的?苏西甚至都觉得,苦修都没这么艰辛。原本打算悠闲度日的她,决定还是早日将回国提上日程。
等红绿灯时,苏西一边盘算着,其实以韩国人的身份回国也挺好的。外国人在国内那是吃香喝辣,虽然没到‘华人与狗’那种地步,但其实也相差不远了。就算丢了自行车,都能立刻出动多个派出所三小时内寻回。
她回国后,简直就是福利多多。
那么她应该怎么回去呢?
综合下来,其实最适合她的就是留学签证,不但能轻松拿到签证,还很容易就会申请不错的大学,甚至还有奖学金,完全可以避免这家拿不出学费的困境。
但她毕业十几年,高中的知识早就忘光光。何况中间隔着国情,她从没上过韩国的学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资格申请。最大的障碍,就是她的说写读,日常对话都难,何况是专业知识的高三。
其次是工作签证。还是那个问题,交流问题。她总不能说她的汉语非常流利,在中国随便能沟通,找到工作吧?再说,这个女孩身无长技,很可能被拒签。无论是哪种方法,苏西都要先攒点钱。有钱才有底气,而且她也很想读书,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学业。
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些都可以慢慢探索。苏西给自己打气,然后接着踩着自行车送外卖。
别看店里窝窝囊囊,其实所处的环境还挺不错。它蜗居在大楼之间的夹缝之中,来到主街上,就是光鲜亮丽的现代社会。所以苏西很愿意去送外卖,体验现代社会。要不然在那个店里,她总觉得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贫穷又落后的小县城里。那时候的记忆,可不怎么好啊……
别说,这附近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跟上海也差不多,只是面积少了许多许多。肉眼可见就只有几栋大楼。但这一带有很多的娱乐公司,苏西还挺喜欢送的,都是鲜嫩嫩的美少年啊。大概韩国所有的美人都聚集在这一片了吧。(苏西悄悄吐槽,印象中韩国应该都是俊男美女,但真实的走进了韩国,emmmmmmmm………………)
韩国这边基本实行的是送餐到达时收费,不知道自己在游人脑内已经进行过偶像剧演绎的苏西差点错过路口,自己记路线的标志物被一辆冰淇淋自行车当的严严实实。
苏西还以为要挨骂,今天这个客户是一个经纪公司,她紧赶慢赶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却没想到有意外惊喜——这是一个宿醉未醒的年轻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对方毫不在意的塞给她一张大票,而且在她结结巴巴解释自己没有钱的时候,大方的表示那就算是她的小费了。
这算是第一笔属于她自己的钱哎,苏西美滋滋的收了起来,然后忽然又心酸了起来——她打从自力更生赚钱,越赚越多,谁想到今天还在为一个小费开心不已。
苏西很快收拾好心情,盘算着看能不能找个网吧,先收集一下出国留学的情报。
但她刚两步,就忽然被一个公鸭嗓叫住。
“喂!醒酒汤家的!”
对这个称呼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苏西立刻站住,并四处张望,这一幕属实有点滑稽,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紧接着,苏西看见从隔壁房间陆陆续续走出来一群萝卜头,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这应该是这家公司的练习生,刚练完舞出来。
苏西还以为对方要叫餐,那个为首的少年却率先开口:
“喂!刚才前辈多给你钱了吧!那钱该是你拿的吗?”
一幅公鸭嗓,就是刚才叫住自己的人。但你看看这说的什么屁话?!
苏西仔细分辨了一下,听懂了之后立刻瞪圆了双眼,哟呵!怎么的,打家劫舍打到她的头上了?好哇,苏西可有些年头没被人打劫了,没想到多年后,被一个公鸭萝卜头打劫了?!
刺激,刺激!
苏西有心想给他几句,嘴张开,不知道说什么——完蛋,苏西目前听还行,说只能达到基本交流,别说复杂句子,正常日常对话都有点困难。可干骂西八这种又不够解气吧!
苏西这种想说还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被姜泰俊误会,姜泰俊立刻更过分,刻意一字一句的刻意放大声音:
“天哪!我看你刚才说话了呀,也不是哑巴啊?难道你是中国人吗?!”
果然,那个才出来的少年立刻站定,朝他看过来。姜泰俊看着对方没有表情的脸就非常生气,立刻大声呵斥:
“摆清楚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们这群中国小偷!”
周围人哄堂大笑,还学着他的话,甚至还猜测苏西是不是偷渡者,要给移民局打电话。如果是真的,这个女孩肯定要低声下气的求他们。
少年残忍而不自知,他们正在青春期,最爱表现自己,所以怎么吸引人怎么来。而欺负弱小者,是最快捷彰显地位的事情。
但苏西没听懂,她毕竟只会最简单的日常交流,至今还一个词一个词的蹦呢。她脸上的茫然让姜泰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立刻更大声说道:
“我忘了你听不懂!”他飘了一眼少年,那少年果然脸色阴沉。紧接着,他刻意
一字一顿的说:
“你,中国人,小偷。”
说罢,洋洋得意的看着那少年。姜泰俊还要再说一些什么指桑骂槐的话,下一刻,他看见那个中国小子脸色一动,怎么,知道怕了?!哼哼,姜泰俊还想乘胜追击,忽然感觉现场很安静,而他的脑袋,也有点疼。
挨打的姜泰俊捂住脑袋,回过头。他身后,是那个本应该被他欺负的外卖员,此刻却如夜叉一般,正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掌,照着他的脑子,又来了一下。
姜泰俊蒙了,所有人都蒙了,就连姜泰俊的仇敌,都露出一幅呆呆的样子。
苏西就算不懂韩语,也能通过他的肢体语言明白他没放什么好屁!既然不服那就干,何况苏西如果今天被一个毛头小子瞧不起,以后也别在这片混了(不)。
文斗不行就武斗,说不出来不要紧,揍一次就老实了。如果没有效果,那就揍两次!
姜泰俊气急败坏,他在小弟面前丢面子,尤其不能忍!他立刻怒吼道:
“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但他头皮现在还在发麻,导致声音有点飘,气势有点虚。尤其捂头的动作,更让效果大打折扣。
嘿,怎么着,你要给老子来一次韩国版的‘我爸是李刚?’
苏西灿然一笑,在姜泰俊眼里,就像恶魔露出它的尖牙:
“老子管你是谁,敢对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西的态度太自然笃定,原来底气十足的姜泰俊登时傻眼。气势立刻弱了下来。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面对接近成年的苏西,还是没有什么底气。他犹犹豫豫,改为敬语,小心翼翼的询问:
“您是哪位。”
吵架就是看谁气势更胜。你要全身心的相信自己,决不能露怯,要一站到底,给自己足够的自信心,不能中途撒气。你硬顶,对方反而会撒气。
而吵架就是比拼气势,不过是东风西风的问题。你一旦占有优势,那就会永不停歇的占上风直到胜利,所以,你一定要将吵架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会大获全胜。
面对其实全无的姜泰俊,苏西正想说自己是正义战士,还要探讨一下中国人的事情,忽然旁边门咔哒一声,开了。
从门内走出刚才的付款人,还有一个年纪轻轻、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那少年看见苏西,立刻有些迟疑:
“郑……宝静?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