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苍碣城。
伴着晚霞拂山,春风撩拨发梢,乔邦一行人来到了边陲小城——苍碣城,一座由石头垒砌而成的边防要塞城,苍碣城以西便是楼兰王朝的地域,由无数代人共同努力堆砌而成的石墙,形成了最为夯实的边界线,石墙之上筑有一座高大的石塔,传言石塔内常驻四位灵圣境强者,上天门的统帅辞任后自愿留在这里,以身作则,马革裹尸是这些统帅最渴求的归宿,当然如果不用交战那便是最好,倘若交战那么便只能从他们的尸体踏过去。
上天门体系臃肿,门内无数渣滓上行下效,愈演愈烈致使民愤不断,却没想到统帅辞任后会选择驻守边陲荒凉之地,历代统帅都选择了这条路,令不知情的民众不明所以,还以为上天门良心未泯,以至于对于上天门的态度民众持不同态度,褒贬不一。
看着这粗犷、巍峨的石头城,乔邦只觉扑面而来的不止是风沙,更有厚重的历史气息。
“你知道这座城市为什么叫苍碣城吗?”仇武慧轻声念叨着,走到乔邦身旁,背后灵化双翼渐渐收歇,并入肩胛骨内。
“不知道,有什么典故吗?”乔邦好奇问道。
“这些石墙原先都是一座座墓碑,早在傲伽帝国尚未分裂的时期这里便是最为惨烈的战场,无数将士战死在这里,直至帝国分裂时才有足够的兵力将这里收复,只是已经分不清是楼兰敌军的尸骨还是我军的遗骸了。为防止爆发瘟疫,只能将尸骨一并火化,混入泥浆之中,就地堆砌成一面面石墙,以此为隔将楼兰王朝与伽罗帝国的疆土划分开来,在后续的两百年间建成了这石制高塔,可登高眺远,观察楼兰王朝可有军队异动。”仇武慧难得的在众人面前开口,先前她极少发出感慨,完全遵从于鲁绪磊的号令。
“姐姐懂得好多呀!”乔邦连忙称赞,他十分清楚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认识不到几天的人肯告诉他这些,说明关系已然拉近不少。
“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仇武慧呢喃着,声调虽小但依然被乔邦给听到。
“故乡,姐姐是在这长大的吗?”乔邦十分好奇,凑近仇武慧的身旁仰头问道。
“算是吧,记事起就不在点苍省,但母亲和我说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此前也来过这里几次,倒是没有多少变化……”
乔邦隐晦的读懂了仇武慧的言外之意,想来父亲已然不在世上,是母亲将她抚养成人的吧……
仇武慧看着斑驳的石墙上青苔横生,石缝间偶有绿意吐露,想起此行七人的身世都有些凄惨,不禁内心苦笑两声,回过味来,知晓了乔安国、杨成富如此安排的意义。
于逸飞自小便是孤儿,被村民捡到后带回去抚养,后因天资卓越拜入丹宗,多年苦修终得正果,回乡看望养父母时才知晓山匪贼寇将养父母及其他乡邻一并屠杀,问及隔壁山村的居民也只是粗略地知晓两年前发生的屠村。于逸飞愤怒交加,回到丹宗向崔去疾请命,崔去疾派数千丹宗弟子将村寨周遭数百公里的山匪贼寇全部剿灭,为于逸飞出了一口恶气,也得到了于逸飞打心底的感激,誓死效忠于崔去疾。
李瑞涛、李瑞明、李瑞林、李瑞峰四兄弟是被人遗弃在丹宗的山门的,无法知晓他们的父母是谁,四兄弟的命运本来是要在周围的村寨中度过,通常丹宗的宗主都会随孩子附赠五千枚伽罗币,这样的数额足以供一个普通人活到成年,但宗主却是看出这四个婴儿的资质不俗,通过重重检查又发现他们的身体并无异样,并没有患上什么病症,便将他们留在丹宗,交由各大长老抚养,以祖师爷的尊姓赐给四个孩子,并分别取了名字,李瑞林拜入绣春阁,李瑞涛拜入织夏崖,李瑞明拜入缎秋谷,而李瑞峰则拜入纹冬山。后来四兄弟天资相近,但勤奋程度各有不同,崔去疾几番恶战扬名天下,四兄弟也被宗主指派给崔去疾,这便是四人追随崔去疾的始末。
雷涛的性格沉稳,不喜言语,究其原因是自小随父母征战北境,将冰晶雪妖击退后返回永曜都休整的归程遭遇楼兰王朝军队的侵袭,自普罗米尔山脉挺进的楼兰敌军不分妇孺、稚儿,旷日时久的遭遇战令双方都杀红了眼,雷涛的母亲战死沙场,而雷涛亲眼目睹了母亲死在面前,致使性格大变,从前开朗活泼的雷涛变得木讷、寡言,其父亲也尝试引导雷涛积极一些,但收效甚微,仅仅只是将雷涛变得更加顺从命令了,并没有多大的起色。
任子瑜的父亲英年早逝,自任子瑜记事起便没有父亲的陪伴,家中唯有父亲留下的枪和斧,哥哥任胜刚选择了斧,他则选择了枪,当父亲留给他的枪生锈无法使用以后他便再打造了一杆耐腐蚀的长枪,枪从不离身,对他而言这杆枪便好比父亲,背在身后便像是父亲在嘱咐自己挺直腰板,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胡家梦……不属于南域军团,是被迫加入护送的队伍里的,现在看来他好像已经适应了长途跋涉的旅途,精气神都非常足,一点儿都不像是飞了很久的状态。
“到了,这里就是苍碣城,无数代灵武军人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生命捍卫领土完整,用血肉之躯垒砌成这座传奇要塞,这是傲伽帝国尚存时便拥有的民族精神载体,无数军人将楼兰王朝驱逐出边境,在这片荒凉、混乱的土地上建立重塑新的秩序,再也不是楼兰王朝予取予求、任君采摘的土地。乔邦你要记住,无论你是南域人还是伽罗人,不管帝国皇庭多么腐朽,百姓是无辜的,生命是可贵的,无数军人将敌人拒之门外,为的就是身后的父老乡亲、亲朋挚友。”
“如果帝国有难,请不要忘记你也是一位灵武者,如果侵入者举起屠刀砍向你的同胞,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吧?”
“入侵者,杀无赦!”乔邦回应鲁绪磊,这一次他并不反感鲁绪磊的说教,因为他也认同,家国观念已深深烙印在心中,这并非是这一世的归属感,而是前世无数先烈用一座座纪念碑证明给后人看。
“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即将离开故土,希望你时刻铭记,你是伽罗人,不要背弃自己的国家,不然你的天分再如何高,我都会将你当场格杀。”阴冷的话从鲁绪磊齿缝里蹦出,令乔邦不自觉感到一阵哆嗦,他很清楚鲁绪磊并不是说说而已,确实是动了杀心。
“绝不会,我时刻记得自己是谁。”乔邦回应着,反应极快,不假思索。
“很好,今夜我们就在这里暂住一下,明日清早便动身离开。李瑞涛、任子瑜!”
“是!”二人疑惑,却也及时回应,鲁绪磊是此行的总指挥,任何号令都须遵从。
“今夜你二人轮班看守货车,确保货物不被人偷盗,同时要保证货物不能出现耗损,具体轮班时间你俩决定,我要的是结果!”鲁绪磊脸色平静,淡淡开口。
“凭什么?这批海鱼可是他选购的,我们没有这个义务来看护货品吧?”任子瑜率先提出反对意见,指着胡家梦毫不客气说道,在场所有人也就任子瑜敢顶撞鲁绪磊,当真是头铁。
“不要紧的,既然是我选的货物,那就由我一人看着就行了,不要打扰到大家的休息。”胡家梦也怕鲁绪磊再次发飙,出面调停的同时也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毕竟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是南域军团的人,只是陪着大家一起行动的单人罢了。
“既然是团体,那么就不该分的太清楚,今夜是你和李瑞涛值夜,明晚就会是别人,就连我也不例外,你若不愿看守货物,那今夜就我来!”鲁绪磊满脸失望,看向任子瑜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鄙夷,有的只是怜悯和舍弃,这一幕被乔邦清晰的捕捉到了。
“不必,既然是公平的选择,那我愿意看守物资。”任子瑜的声音清脆而平静,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视线迎向鲁绪磊,毫不退缩。
“行嘞,胡老弟的海鱼我还挺有兴趣,今夜我就留下来吧,不过丑话说前头,明天我想挑一条鱼出来烤着吃,我就好这口,我做的烤鱼味道不差的~”李瑞涛见气氛有些凝重,开口打断欲言又止的仇武慧和于逸飞,他已欣然接受如此安排,不打算挑衅鲁绪磊的权威。
“当然可以,我烤鱼技术也不错的,明天出发前不如我来烤给大家吃吧,一路上大家也辛苦了,怪不好意思的。”胡家梦及时插嘴,打了个圆场让气氛缓和,看见鲁绪磊和任子瑜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心里暗松一口气。
吵架带来的火药味在三言两语间消散,众人收拾好心情朝苍碣城城门走去,周正勇冷眼旁观并未表态,直到城门前才亮出奔雷商会的通行令牌,说来也怪,此前看排查十分严格的城防军士兵见到奔雷商会的信物后立刻放行,连审查的手续都省下来了。
奔雷商会与天锻崖、万兽宗、化生寺的关系一直都维持的很不错,炎鸾商会则与丹宗、唐门以及丹宗附属各个小宗别门交往密切,各大商会都有靠山,以纯粹的利益是无法维持商会稳健发展的,多的是姻亲来维系,将关系全部打通,才能在帝国南北畅通无阻。
风沙走石胡乱吹拂着,乔邦默默催动灵力外衣释放风元素灵力将沙尘隔绝开来,这才不被砂石迷了眼睛,目力所及看不清前路,这苍碣城当真是荒凉,视线所及处全是坚硬的岩石修葺而成的房屋及城墙,如此恶劣的天气确实鲜少有人在此活动,街道上没人走动,大多数人都窝在石头屋里,乔邦一行人显得十分扎眼,乔邦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令人很不舒服。
苍碣城处于普罗米尔山脉和伽喀米尔山脉的交界处,海拔极高却无山峦遮挡,苍碣城以西是辽阔的荒漠,普通人根本就无法跨越这片吃人的漠土,唯有灵武者可以调用精神力沟通天地之桥寻觅天地间的水元素灵气来补充水分,特殊的地理环境及气候造就了这座边陲要塞,也成为了天然的屏障,两国军力想要趟过这片库里莫荒漠是极其困难的,无论是对士兵的考验还是对补给能否跟上都成问题。
也因为如此,两国虽历年来爆发过大大小小各种冲突和交锋,却都没有实质性的发动大规模战争,这不仅仅是因为难以突破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战争一旦挑起,唯有一方战败才能挽回另一方投入的成本,而两百多年来楼兰王朝一直是落败的那一方,这恰恰是因为楼兰王朝尊崇自由,民间自成军阀割据,时不时就有头铁的军阀势力翻越国境线行匪寇洗劫之事,楼兰皇室也默许这些不要命的势力死于伽罗帝国军人手里,短视的皇室只看重自身利益有无损耗,却轻视了国运渐渐衰落,王朝内部一盘散沙,国力不复当年,再难豁出所有发起一场大规模战争了。
这些都是仇武慧告诉乔邦的,乔邦忍受着漫天的风沙,灵力外衣越发凝实,抵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砂石侵袭,咀嚼着仇武慧的话,揣摩其中深意。
在周正勇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间石屋中,建筑结构极其简单,外围由岩石堆砌而成,承重的立柱似乎用的已经枯萎了的涂上蜡脂的灵植,岩石堆砌的不是很规则,但足够敦实,肉眼可见的坚固耐用,在这恶劣环境里算是比较好的住处了。
娴熟的举起身份牌,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信息通通报给了石屋的主人,一番熟练的对接工作后石屋主人推门离去,将这间石屋留给了他们,也让大家的心都不再悬着了。
“行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和任子瑜负责看护物资。”李瑞涛摆摆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挂在脸上,随后也推门而出,任子瑜也不甘示弱,单手推门艰难走出,强劲的风往石屋内刮着,待门完全掩上这才消停。
众人纷纷寻找住处,于逸飞则敲门找上雷涛和胡家梦,商量今天大家轮流接替二人值夜,受到胡家梦的同意,雷涛却不为所动,关上门坐在乔邦对面,就这么一直盯着乔邦。
已经累到不行的乔邦也顾不上雷涛那双喷火的眼睛,直接躺倒在还算软和的松木床上,渐渐陷入沉睡,还打起了鼾。
……
石屋外遮天蔽日的砂石滚滚飞舞,呼啸的狂风似乎永不停歇,库里莫荒漠昼夜温差极大,街道上鲜有人烟,早春时节依旧寒凉,沿途稀疏杂草、灌木还坚强的挺立于天地间,倒像是一个个地标,倔强又骄傲着。
“我看这苍碣城是因为石头不值钱,被楼兰王朝的士兵劫掠了也不心疼吧,哪有你说的那么传奇,还美誉为英雄城,就这灵兽都不愿光顾的地方,赶紧离开为妙。”林逸欢昂首说着,体表周围已经凝聚成无数细小冰晶颗粒的灵力外衣,迎面吹拂而来的风沙被冰晶阻挡,发出“咔哧咔哧”的碎裂声响。
“少主,您慢点,老奴跟不上您的脚步了。”身后一年迈的老者弓腰上前,跟在林逸欢的身后。
“佟婆婆,我不是说了我们要快些吗?”林逸欢略显不耐烦,转身看向缓慢前行的佟染,手腕处的夺魄钟嗡嗡作响,显然是感知到了周遭有异动,这才让其不受控制地嗡动。
殓魂殿四大宝器,摄魂鼎、夺魄钟、摧心铃、裂骨笛,彼此相互契合,方圆十里以内彼此互有感应,前提是修炼《摄魂夺魄大法》和《摧心裂骨大法》才能有明显感知,这也是林逸欢如此焦急的原因,她隐约间感应到了什么,殓魂殿掌握摧心铃和裂骨笛的人都被自己委任留守殿中,此时能够有如此强烈反应的,莫非是遗失已久的摄魂鼎?
母亲生前心心念念的摄魂鼎,无数代殿主耗费精力和时间寻觅的宝器,竟是在这荒凉的边陲要塞上。
林逸欢并不蠢,她想先摸清摄魂鼎的大致方位,观察对方的实力几何,再派殿使来此,完全不必亲力亲为,只需确认无误便可,毕竟宝器一人只能吸收一件,灵魂不够坚韧的情况下强行掌握会遭到历代殿主及长老灵魂的反噬,这是母亲生前反复提醒的。
“少主,这荒无人烟的边境可千万要小心,来这里的可没几个温厚纯良的人,万事都要图个平安,一切都该小心谨慎才是啊……”佟染缓步跟上,脸上爬满皱纹,看起来十分年迈,垂垂老矣,好似能被这风轻易刮走,偏偏身体周遭没有任何砂石能侵入,灵力外衣凝若无物,当真神奇。
“我的夺魄钟有反应了!”林逸欢双手叉腰,没好气的喊道。
“什么?难不成摄魂鼎流落至此?”佟染不再沉稳,精神头一下子就上来了,在狂风乱沙中直起了腰板。
“是啊!没想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佟婆婆快随我来!”林逸欢原地蹦跳了几下,揉了揉酸涩的肩膀,身在殓魂殿外,在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佟染面前,她不设伪装。
“小心驶得万年船,少主戒骄戒躁,切勿不可冲动行事,凡事须三思而行!”佟染却仅仅只是激动了片刻便重归冷静,她深知这鬼地方居然会感应到摄魂鼎,极大可能不是无主之物,很有可能被吸收进入体内了。
要知道殓魂殿的宝物经过两大秘法是可以当做兵灵契约吸收进入体内灵结空间的,即便是没有掌握秘法依然能容纳宝物在体内存留,甚至可以放置精神识海温养。苍碣城已知的强者便有四位,虽然自己也已经够到了灵圣境修为,但同为灵圣境强者,实力悬殊也是十分正常的。
佟染自问无法应对两位灵圣境强者,更遑论上天门的四位强者了。
“明白,人外有人,是我激动了。”林逸欢无奈叹息着,双手握紧,仰着头看向佟染,感觉是那么的不甘。
“我们先靠近看看情况,不管是否有结果,若打草惊蛇便赶紧离开,一切都由老奴应答,你莫要作声。”
“嗯嗯。”林逸欢连连点头。
主仆二人缓步靠近石屋,手腕处夺魄钟反应愈发剧烈,惹得林逸欢心绪波动地更加厉害了。
“你们要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传荡开来,令佟染前行的步伐为之一滞,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满是褶子的脸陡然严肃,身后有两人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从气息和步伐竟然分辨不出这两人的实力。
要知道,佟染身为灵圣境强者,灵力已经强大到能够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一个振荡的气场,能够清晰辨别周遭数百米范围内砂石飞舞洒落碎裂的声响。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身后二人突兀出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什么人?”佟染猛然转身,眼中精光大放,下意识将林逸欢护在身后,中年时她犯过不少错,得罪过不少世家,销声匿迹足足四十载,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佟染还是保持着谨慎,生怕是仇家认出,没有服用任何驻颜丹药,但心中仍是忌惮。
“你无须知晓,且问你到我私宅有何贵干?”男人相貌清朗,身旁老妇面容苍老,开口之人正是男人,一缕似有若无的气息锁定在佟染以及林逸欢的身上。
“不好意思,风沙太大,认错了家,多谢二位提醒,打扰了。”佟染忍住没有发作,面前二人灵力波动不算强烈,但却擅长隐匿气息,二人的实力定然不俗,粗略判断是灵皇境强者,不宜在这里交手,若惹来四位灵圣境强者,到时候便无法全身而退了。
“灵圣境强者也会认错家门,当我是三岁孩童随意欺弄吗?”男子嗤笑一声,灵力骤然提升到了顶点,虚抬手臂,已是做好交手的准备。
佟染见这架势明白解释无用,毫不犹豫的拽着林逸欢的手向后倒退,嘴唇嗡动,提醒着林逸欢使用宝器保护自己,随时应对攻击。
“两位小友不必紧张,老身确实认错了,无意与你们发生争执,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你们怎么阴魂不散,还跟在后面?”房门自石屋内推开,走出来于逸飞和胡家梦,二人一下子便看清了站在门外的二人,正是倪睿和舒雨涵,声音突兀响起,直接刺入众人的耳朵,这是丹宗的一门声波功法,裹挟着精神力与灵力可以扰动心神。
“我们只是想保护你,没有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担心你,没别的想法。”舒雨涵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倪睿则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佟染和林逸欢,面前这婆婆和这小女娃娃出现的太奇怪了,在沙尘漫天的环境里出没,定有所图谋。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保护,我只希望你们在我眼前消失,从我的世界消失!”于逸飞的火气被点燃,白天憋闷在胸腹的闷气顿时炸开,顺着倪睿的视线看向佟染。
佟染听二人争吵也听出些名堂,这两伙人认识但并不熟稔,关系也并不是很好,心中不免大松一口气,已无心在此逗留,身形放低提高警惕,随时准备牵着林逸欢离开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若不自报家门,我就全力进攻了!”倪睿却是充耳不闻,完全无视了于逸飞的怒吼,在他看来这是涉世未深的表现,发脾气能解决问题,要实力作甚?
佟染却没有直接回答倪睿的问题,只是冷声说道:“老身忌惮的是苍碣城的四位驻守,可不是你们这些庸碌小辈。既然想切磋较量一番,老身也不推诿,奉陪到底!”
言罢,佟染缓缓抬起双臂,双手指节上灵结光芒大放,九道光芒在沙尘肆虐的环境里摇曳闪烁,众人却都看得十分真切,恍惚间一件器物在佟染右手掌心中凝聚,黑光缭绕间逐渐凝实,仔细辨认便能发现竟是一杆权杖,全身漆黑如墨,说不出来的邪门。
最为恐怖的还不是权杖,而是佟染手掌上的九枚灵结竟是离开了指节,指节依附在权杖顶端,就像是宝石镶嵌在权杖之上的凹凸处,黑漆漆的权杖顶部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竟是令佟染的气息爆发开来。
如此诡异的画面令众人呼吸停滞,没有人遇到过灵结还能脱离指节的做法,可以说完全违背了世界法则。
而倪睿与舒雨涵久经战斗,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人太多太多,见怪不怪了,目光并未停留在那杆权杖上,而是停留在了佟染的眼睛上,那双浑浊的眼珠之中黑色透红,这极不正常,犹如黝黑的深夜里撩拨起了熊熊烈焰,大有燎原之势。
“殓魂殿……”倪睿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身体不自觉有些颤抖,说出口的那一刻将精神识海完全封固,双手不断抡转,袖中灵虫不顾砂石肆虐全部鼓动出来,乌泱泱形成两团黑云,甚是恐怖。舒雨涵闻言也不再克制,单手高指天空随后猛然向下并指虚点,双手指节灵结光芒大放,只见石砖铺成的道路轰然破碎,几株树苗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来,机缘巧合下拧成一整面树墙,将于逸飞、胡思归二人给完全阻隔的同时跳上树冠,俯视着佟染及林逸欢。
“没想到还有人能认得殓魂殿,看来你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年轻,擅长使虫,你是温、屈、倪、廖家哪一家?”佟染只觉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下,全身都透着一股寒意,虫师、植师向来不合,这二人竟亲密无间合作默契,显然并非寻常关系,虫师灵圣境修为,植师灵皇境修为,应付一个虫师尚需全力以赴,另一个植师的手段只是初窥便觉不俗,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在少主身边还能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
“你我都是同等境界,我也不觉得自己弱于殓魂殿的人分毫,你们就和蚜虫一般,喜欢啃食他人的精神力,还喜欢给人种下符印,此等卑劣行径当真是灵武界一大祸害,不妨在此过招,我也想见识见识殓魂殿的老前辈是何等的阴险狡诈!”倪睿淡淡回应,声音却极为高亢,既是说给于逸飞听,也是说给石屋内的鲁绪磊听,面对殓魂殿的人不必客气,以多欺少不算丢脸,这是多年交手得出的结论。
“交手可以,还请二位报上姓名,老身也好做个明白鬼。”佟染脑海中思绪急转,选择示敌以弱,请君入瓮,如今处在权杖影响范围以外,心中已做好最坏打算,弃军保帅,务必要让林逸欢离开这里。
“何人造次?”身形挪转间,鲁绪磊突然出现,树墙在一眨眼的功夫破开一块洞,见一老妇手中抓着一柄权杖,无形的压力陡然落在肩头,心中大感诧异,第一时间释放出自己的九枚灵结,气息不再压抑,由内而外悉数释放开来。
佟染倒吸一口凉气,面前这人她太熟悉了,这不是北境军旅的旅长鲁绪磊吗?怎会出现在此?传闻中他不是意外身亡了吗?怎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想到这,佟染不自觉将头压得极低,生怕鲁绪磊认出自己来,虽然面容大变应该很难认出,但佟染还是决定不暴露自己,毕竟眼前这人曾经在雪域追逐自己三天两夜,将她当成了越境的异国灵武者,当年自己就不是对手,如今没有完全取胜的把握。
苦涩萦绕心头,心脏一阵收缩,暗道运气已然差到极致,面前两位灵圣境强者,三位灵皇境强者,局势已然一面倒,必须马上逃离此地,至于那个什么摄魂鼎,后面再去找寻吧。
自己死了不要紧,少主可不能死了,余潇对自己的恩情太重,粉身碎骨也要报答!
“哑巴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别告诉我认错了位置,苍碣城哪家那户住着谁瞒不过我!”鲁绪磊冷哼一声,假模假样的说着,实则全然不知苍碣城的势力分布,只是在此诈唬罢了,他也不敢主动挑起战斗,在外人眼里他是已死之人,也不愿让世人知晓自己还活着,平添麻烦,惹下更多事端。
“老身真是百口莫辩了,确是认错了家走错了路,无意冒犯。”佟染苦笑,将权杖放下,双目平视鲁绪磊,她十分清楚即便是那虫师、植师联手也不会是鲁绪磊的对手,差点就成为万兽宗宗主的人岂会平庸。
“不要听她胡诌,她是殓魂殿的人!”倪睿再次提醒,告诫鲁绪磊不可心慈手软。
“既然认错了,那便是误会,你们快些离开吧,不要打扰我等休息!”鲁绪磊却是充耳不闻,负手而立,大手一摆,强劲的气浪澎湃汹涌,只是一个挥掌便刮起狂风,将佟染以及林逸欢直接扇飞。
当然,这也是佟染极力配合的原因,不然也不会如此狼狈。
“前辈!您怎能放虎归山呢?殓魂殿的人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他日再行祸事可怎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倪睿忍不住脱口而出,面对大自己十几岁的鲁绪磊,他仍觉得荒唐至极。
“你懂什么?难道要把上天门四位驻守引来?若非沙尘天气不易暴露灵力威压,我刚都不会展露实力。难道你要让于逸飞卷入你惹的风波?万一上天门驻守将于逸飞失手打死,这后果你认还是我认?”鲁绪磊的声音不再冷淡,连着反问倪睿的同时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意。
“那就这样让殓魂殿的人离开了?不怕贼偷怕贼惦记,您怎知殓魂殿的目标是不是你?亦或是乔邦?”倪睿不屈不挠,没有被鲁绪磊搬弄是非所影响,据理力争毫不客气。
“若非你夫妇二人实力不俗且并无恶意,只是跟在身后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我早就对你们动手了。殓魂殿的人是否针对我及乔邦我不清楚,你俩可是真真切切的想要让可能是失散三十多年的儿子认亲,是也不是?”鲁绪磊眉头微皱,忍住不耐,沉声回应。
“我及雨涵确有此意,但绝不会影响你们的,只是想保护飞儿,还望前辈通融。”倪睿试探着回应,这次他没有再激动,事已至此也无济于事,只能退而求其次。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插手你们暗中保护于逸飞,但倘若影响行动,我必须要出手将你们重伤了。”鲁绪磊拂袖侧身回望,冷冷的扫视了倪睿和站在树冠上的舒雨涵,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言罢便拉开木门走进石屋,全程没有管胡家梦和于逸飞,气息也在第一时间内敛。
还想说些什么,却是看到于逸飞嫌弃的眼神,倪睿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倾诉,却被那刺眼的目光堵了回去,心也凉了一些。
遮天蔽日的黄沙止不住的刮着,倪睿、舒雨涵目送于逸飞转身离去,心中无限凄凉不知向哪倾吐,互相搂抱着寻求安慰,虽然身为灵武者的他们不必担心寒风冷月,心中的凉意却是抑制不住向外翻涌,倪睿的肩膀不自觉抖动了两下,怀中的舒雨涵神智再度不清醒,迷蒙的双眼再度晦暗,倪睿只觉凉意更甚,身心俱疲。
……
“少主你没事吧?”佟染拽着林逸欢逃离,直至苍碣城外数十里才稍作放松,精神力向外蔓延没有感知到任何灵武者尾随,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关切问道。
“我没事,倒是佟婆婆,你可有恙?”林逸欢松开佟染的手,仰头看向佟染,摇头回应。
“无碍,还以为要交手,好在那鲁旅长没有发难,算是捡了一条命,只是感觉有些疲惫,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会就好。”
看着佟染苍白的脸色,林逸欢连忙点头,但怎么都不觉得是没事的样子,搀扶着佟染继续向前走着,没走几步便吐出一口乌黑色淤血,呼吸变得急促,树林阻挡了风沙的侵袭,也让佟染好受些,没有将沙尘吸入口鼻之中。
“佟婆婆!你这怎么像是没事的样子?赶紧坐下来调息!”林逸欢心中一惊,急忙双手用力托住佟染,心中更加担忧了,自幼便没有多少亲人陪伴的林逸欢都是佟染陪在身旁,她决不能允许亲人在面前再度离开了。
“真的没事,这只是我将灵结融于兵灵的后遗症,并非是那群人对我造成的伤害。”佟染五内如焚,全身骨骼都有酸痛的感觉,但精神力强悍的她在数个呼吸间便稳住了伤势,呼吸重新回归原初的节奏。
“那群人是什么人啊?竟逼得婆婆你融合灵结应对?”林逸欢忍耐许久,终于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北境军旅前旅长,鲁绪磊,差点就成为万兽宗宗主的强大灵武者,若非率军北伐冰晶雪妖,或许早就返回万兽宗继任宗主之位了,地位绝不比现在要逊色。传闻中他死于北境三头晶龙的攻击中,如今却在这里碰到,看起来还完好无缺,外界都以为他已死,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竟然是他?那他会回到北境夺回兵权吗?岂不是坏了接下来的部署?”林逸欢大吃一惊,小小的脑袋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利害关系,当即问出最为关心的问题。
“不知,出现在苍碣城显然是要前往楼兰王朝一趟,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返回北境吧,不过我觉得鲁绪磊十分谨慎,应该不会抛头露面,让世人知晓他还活着。”
“他身上有生死咒,可我无法控制,不然刚刚我就驱使他为我所用了。”
“不可!少主实力不济,不可冒然驱使灵圣境强者,那绝非现在能够做到的,必然会遭到反噬!少主虽有灵皇境的灵力储备,但终归不是自己修炼而来,精神力掌控仍不足以控制体内浑厚的固态灵力,决不可随着性子胡来!”
“知道咯,我只是觉得很亲切,那个鲁旅长身上的生死咒,好像是我母亲种下的,和我的灵力波动完全一致。”林逸欢安抚着佟染表示自己不会犯蠢,手掌轻抚佟染后背,反过来安慰起佟染。
“刚刚那些人里夺魄钟有感应吗?”佟染回过味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但那石屋内的反应比较强烈,刚刚夺魄钟已经指向石屋楼顶了,想来应该是有人将它给吸收了吧。”
“打消念头,绝不可现在靠近!那群人里有植师和虫师,绝非你我能抗衡的,那两人都极其擅长持久作战,一人可抵千军,我是没办法应对的!”佟染严肃打断,目光如刀落在林逸欢的身上,这一次佟染没有遵从主仆之别,而是直接表达了态度。
“好的佟婆婆,我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我们是在这找处地方休息,还是现在便启程前往金阳城?”
“不急,等那群人离开苍碣城我们再动身,现在随我折返苍碣城,寻一处歇脚住处调息一番,我现在的状态不佳,还须调整一下。”
“好好,就依佟婆婆的。”林逸欢俏皮一笑,那样子可爱极了。
主仆二人走出树林,再度折返回苍碣城,隐没于无尽沙尘之中。
这场沙尘暴肆虐苍茫大地,好似永无休止的刮着,似乎在给每一个脆弱的个体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清楚地知晓自己的渺小,这片荒瘠的库里莫地域,容不下心存侥幸的投机者。
残酷的风沙下,是石墙温柔的环抱。
总有人无畏前行,总有人不计后果。
乘风破浪,披荆斩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