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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十年之约:凯沙篇

  大概是在洛小熠和百诺还在异地恋时,凯风忽然在微信群里发信息,说是想要跟他们借钱,要买房。当时洛小熠百诺和蓝天画东方末都很开心,心想凯沙这对儿满世界乱跑总是找不着人的小情侣终于是打算安定下来了。以后要是想找他们,也不用得到一堆来自洱海九寨沟清迈西伯利亚伊斯坦布尔的照片了。尤其是当时还孤独地一个人待在普城的洛小熠:一想到从此之后在本地就有老友陪伴了,内心就按耐不住激动。

  然而后面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发现…

  踏马房车也算房子啊!

  ……

  沙曼买了学校对面的老字号生煎包,尝了一下,还是十年前的老味道。

  “喂,凯风,你快尝尝——果然还是那么好吃!”“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品质真是不容易。”

  现在是普城中学晚饭的时间。凯风和沙曼站在校门口附近看学生们从学校里出来。学校还是老样子:普城市校规最轻松的中学——学生自由出入校园,晚餐时多在中学街上聚餐。看着这群学生朝气蓬勃、肆意挥洒青春热血的模样,他们会想起曾经——

  十年前,他们也曾一遍遍穿过这扇校门,也曾一遍遍穿过中学街上的枫林,感受叶铃沙沙或光秃树枝寒风料峭的模样;会像这群学生那般抱怨作业多、老师严厉、学校不做人…他们也曾出现在串烧店的窗边,把可乐碰杯,像是饮酒作乐;也曾大包小包拎着或自己或同窗的晚餐和饮料,和街上碰面的同学玩闹嬉笑…居然已经过去十年了,真是难以置信。好像昨夜他们还能与这些街上的十八九岁少年称兄道弟,今天就是要奔三十的人了。

  果然,美好的东西永远都是短暂的。倒不是因为它们在实际意义上就偏是短暂的,而是我们贪心地不想让美好离去。谁会抱怨青春的漫长呢?

  “这次打算待多久?下周?”

  “差不多。再晚就到留学生回校的时间了,飞机票会很贵。”

  “北美现在很冷吧…不过现在的普城也挺冷的。”

  “不如先去南美?秘鲁怎么样?”

  “行啊,晚上聚餐后做做攻略。”

  凯风架起了相机,说要拍一点母校的景象,回头也能剪一个视频,回忆往昔,希望有流量。路边有认出他们两个是出名的旅游博主大V的同学和他们合影,凯风顺便征求了他们的同意并拍摄了和这群学生讨论普城中学的视频。那群学生听说他们是这所学校毕业的都很震惊。

  “我们学校竟然还能这么厉害的毕业生?”

  “开玩笑,咱们学校是很不错的学校好吗!”沙曼沾沾自喜地和围上来的同学说。

  刚刚发出惊叹的男同学和其他学生并没因为沙曼这么说而高兴或露出同样骄傲的神情。有学生告诉他们,普城中学的毕业生成绩一年不如一年,学校名声也一年不如一年了。没有沙曼她想得那么厉害。

  “自由式的管理体制最终还是遭到报应了啊…”一个带眼镜的男同学这么说,语气和神态都很成熟沧桑。

  普城中学大概是在斗龙战士们就读的前几年改为这种自由式、西方中学式的学校体制的,所以在他们就读的那几年,普城中学的生源不错,自由体制氛围轻松,放纵了学生充分发挥创造力,整个学校欣欣向荣。外加那些年学校出了百诺、钟离雪、徐若菲这些自律好学或极其聪明的优秀学生,使整个普城教育体系都对普城中学这种自由体制改革刮目相看。

  可惜这种宽松的校园环境终究不适用善于卷生卷死的中国高考,不过几年时间,学校的升学成绩急转直下,招生标准也一再降低。十年时间,普城中学已经从普城市一所富有创造力的重点中学,变成了艺术生、体育生、准备出国留学的富家子弟和中考滑档学生才去的划水中学,自然是名声一年比一年差,学习气氛一年比一年低迷。

  人群中有学生会的成员还告诉沙曼和凯风,学校董事会现在正在进行学校管理体制变化与否的大讨论,当初那些支持西方自由体制的董事会成员可以说是墙倒众人推了。当年——也包括这些年——发生的各种恶性事件都被怪在了学校的这个自由体制上。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从明年起这所中学就要改回十几年前严格的传统体制了。

  “怎么这样…”沙曼听着很难受,因为她觉得学校现在的体制挺好的,这所学校轻松又有创造力的氛围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还在读高中时,别的学校都很羡慕他们普城中学的学生。

  那又怎样呢?不适用就是不适用。

  也许是出于为母校挽尊,凯风告诉学生们:“凡事都有个适合不适合嘛。你看我们就挺适合这所学校的——激发了我们的创造性——那些严格的学校,也有不适应的学生患上了心理疾病呀。”

  此话一出,大半陪他们聊天的同学们都表示赞成,而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表示不认同,推了一下眼镜和他们争辩:“那些嘴上说喜欢、适应这所学校体制的学生,也不见得成绩多好。不过是这种体制放纵了他们玩乐罢了。以后毕业了,除了那些本就家境富裕的,其他人,可有的是后悔的时间。”

  沙曼很不赞成这个男生的观点。然而她还没组织好语言去反驳,人群中就有一个女生反驳起了眼镜男:“会这么说的人,脑子里是只剩‘学习决定一切论’了吗?评价一个人的标准是多样的,又不单是高考成绩。真正适应这所学校体制的学生是可以借助宽松环境和特色活动培养起个人终身特长与技能,或是培养起富有创造力和开拓思维的头脑的——像是沙曼学姐和凯风学哥这样。”

  “评价人可以多样,但学校本身就是教书的呀,升学成绩差就是不行。”

  “学校是承载学生成长的重要场所,不是只负责教书的,还得育人!培养学生走多样性道路,怎么不算好?”

  “那也是学生自己探究出来的吧?学校有什么功劳…”

  “提供环境和思想引导怎么不算功劳?看不惯的趁早转学呗。”

  没想到,拍视频的时候,凯风和沙曼没说几句,学生们争论个没完了。这回他们可算是见识过普城中学自由体制孕育的思维活跃型学生了。

  眼见天要黑了,学生们去上晚自习了。凯风提议回小洋房去,于是他们去公交站了。

  关于这个“十年之约”,凯风沙曼是最早回到小洋房的。他们中午就开车到了洋房区,把房车安顿下来后,发现大家都还没下班,于是就先回学校看看了。

  普城中学的公交站牌换了新,沙曼想想觉得也该换新了:他们当时还在这里乘公交的时候,公交站牌的铁材就已经锈的很厉害了。

  “这群学生还真是思维活跃呢,适合去玩辩论赛。”

  “我记得我们还在校时,校辩论队一直拿全市第一呢。”凯风回想起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呵!你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现在也差不了!”沙曼忍不住说。

  凯风叹了口气:“学校竟然要改制了。我觉得原先挺好的,也挺有特色的…”

  “反正我们毕业了,又不是我们读。”

  “可还是听着觉得很难受:我们觉得是这种体制培育了我们,可外界却说这种体制害人…”

  沙曼和凯风现在是很出名的旅游博主。不仅是拍视频,还参与了很多国际上的探险活动、生态救援活动,并为国家生态保护组织做过宣传。

  他们现在的职业和生活,是很出乎洛小熠他们的预料的,但其实沙曼早有意图:她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一份不坐办公室的工作,可以一直旅游、周游世界。她非常喜欢地理,不论是人文地理还是自然地理,她都非常热爱。读高中那会儿,她生活费的很大一部分支出,都用在了买世界各地著名大学、著名地理学家们出版的地理图册和书籍上。

  那时候,她会把地理图册上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剪下来,做成手帐,希望有一天能够一一实现。

  她对认识世界的这种热爱毫无疑问感染了凯风。不过凯风热爱的是旅游,是自由,不全是地理景象和知识…那时候凯风就和沙曼说,只要她去,他就一定陪她去,给她的旅行提供技术支持。

  凯风从高二入学就参加了学校的工程修理社团,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由头,就是自小喜欢跟着长老和其他师兄自制剑、弓,觉得自己有点基础。后来加入了以后,发现人类世界的工程学和龙武族的造武器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这不妨碍凯风学得很好。大家总说他擅长理科,其实他是擅长工科,这二者有联系也有区别。工程社团实在是教了他太多东西了。凯风也是在这个社团中慢慢领悟到,为什么龙武族一定要和人类融合——

  人类很弱小,没错:他们没有星象力量,也没有恐龙那般强壮的躯体。但也正是他们机体上的弱小,激发了他们用智力来壮大族群的能力。那些小时候跟着长老和师兄们玩的古老、传统又低效率的制作手法,与人类发展出的高效工程学相比,确实是相差甚远。

  凯风常想,如果没有跟着沙曼一起去周游世界,他一定会投身于将人类先进工程传播到龙武族的事业。

  不过凯风这个人和他的好兄弟们不一样,他特别佛系,最想过的还是精彩的、自由的生活。除了当初为了龙武族投身打败罗刹.暗无的战争这件事,他很难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身到一件高强度、高压力又没有乐趣的事。就连当初打罗刹.暗无也让他烦心疲惫透顶。

  愿意为龙武族奉献一切和以斗龙战士身份为荣是一回事儿,这种生活不适合他是另一回事儿。所以有时他很不理解他的好兄弟洛小熠为什么总一副怀念战斗生活的模样——不累吗?不压力大吗?哪有这时候自由、这时候快乐呀?

  当初没享的福,没享的自由,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跑出去啦!

  出于相同的愿望和憧憬,沙曼当年选报了普城大学地理系,凯风则选报了普城大学机械工程系。沙曼在读大学时,身边的同学都在准备教资考试,因为他们这种非顶尖学府的地理系学生,就业方向基本都是地理老师。可是沙曼很坚决,表示自己的未来绝对不能是坐办公室——人生就一次,既然要活,就要往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上冲刺!

  读大学时,他们二人就想了很多办法去为之后的旅行准备启动资金。不论是家教、销售员还是娱乐视频博主他们都做过,最后发现他们很有做自媒体的天赋。大学毕业之后,他们立刻就开启了周游世界之旅。从国内到国外,从亚洲到欧非美澳,从热带雨林到北国风光…

  起初当然是不挣钱的,二人不得不精打细算,真得把钱花光时也只能向洛小熠蓝天画他们借点,后来不得不向龙武族求助,最后支援他们的是龙氏集团——其实他们觉得挺丢脸的——大家都说他们这些民族英雄“受得起”,但真得求助索取时,那种因失败而低头的感觉还是挺难受的:他们的过去是很风光的,现在却因为手头的事做得不成功而不得不伸手要钱…

  他们永远记得,那次向龙氏集团要了钱的旅行,是去叙.利亚。很危险,但他们一直都想去。出发前的晚上二人在首都国际机场的地下道席地而坐,面对面,相互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即使不成功,也绝对不再向族里要钱了。

  很幸运,那次他们成功了。

  因为大马士革被炮弹打得残败不堪,人们的精神却依旧饱满鲜活;也因为,他们恰巧是经历过战争的人。

  沙曼用尽了毕生的辞藻和久居战争的心灵,去写那个视频的文案。后来那个视频的点赞破百万,他们一炮而红。凯风也找到了机遇,在从叙.利亚的旅行回来后,立刻又申请参与了我国西北生态治理的救援活动,以呼吁生态保护的高涵养,和沙曼丰富的理论知识,获得了网友的喜爱。

  有了流量就有了钱,他们开始学着搭建旅游博客,做特色旅游线路规划,很多人参考他们的路线规划去旅游,这让他们更有名气了。粉丝量大起来之后,就能够接旅游相关的品牌广告…

  不过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好,他们最初想要的,就是能有物质去支撑他们周游世界。

  他们并没有为了挣钱而改变本心,依旧在不停地走,去各种喜欢的地方玩。尼加拉瓜大瀑布、泰姬陵、布达拉宫、耶路撒冷…

  第一次离开亚欧大陆,他们去了美国东部。为了做一个“探险美国中餐”的视频,他们走入了一个完全随机的中餐厅,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却是熟人,让他们一惊:

  “东菱?”

  东菱愣了几秒才认出他们,瞬间面红耳赤,有些不敢和他们说话。

  “凯风,沙曼…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我们还想问你呢!”沙曼很惊讶。

  凯风赶紧回答她,并抱以友好的微笑:“我们是来旅游的,你呢?”

  东菱结结巴巴刚准备回复,从后厨走出来东衍便欣喜地冲上来:“凯风?沙曼?天呐,我是在做梦吧——”

  东衍兴奋地和凯风碰拳,他们高三一整年都是同班同学,关系也非常好。

  沙曼指着他说:“你怎么也在这…哦,对对对,在耶鲁上学,对吧?还没毕业呀?”

  东衍憨憨地笑:“在读研呢。”

  他们顾不上录视频,和东衍聊了起来:原来,当年东衍拿到耶鲁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之后,他和妈妈商量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把家里仅剩的财产全部卖掉,移民去了美国。东衍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妈妈和东菱则在华人聚集地开了中餐厅。起初规模很小,后来也慢慢做了起来。东衍读到大四的时候,已经完全不需要他去打零工贴补家用了,店面扩大的中餐厅也雇用起了员工。

  “日子果然会越过越好的。”东衍笑着说。

  当和东衍聊起这些事,他们是真得愿意相信:

  勇敢的人真得最先享受世界。

  东菱还是很缄默地坐在一旁,一副很内疚的模样。他们都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沙曼考虑了很久,才开口说道:

  “天画最近也很好呢,出演的电视剧反响不错,虽然只是个女四号,戏份不多…”

  东菱听见蓝天画的名字,像是触电般,不知所措。

  沙曼很温和地对东菱说:“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东菱,天画经常说,她很想见见你,告诉你她已经没事了。”

  东菱的眼眶顿时湿润了:“真的吗?她真得不怪我了…”

  “当然了,我们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东菱终于难以抑制地低下头哭泣起来:“谢谢…谢谢你们…对不起…”

  沙曼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其实啊,这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一辈子也没做过错事呢?有几个人一辈子做的错事都没有伤害到别人呢?

  他们知道东菱她不是坏人,当初勒索韩雪柔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供哥哥完成梦想;砸伤天画是一时心急,后来伤害她,是自以为没有回头路了…其实说到底,她是个有欲望又不成熟的小孩。

  为着伤害了朋友这件事,她自责了很多年。这虽然不能改变她当初的作为是错误的这个事实,但却证明了她不是没有良心的王八羔子。有些人把伤害他人作为习惯、把作恶当成乐趣,有些人却能因年轻时冲动犯下的错误而懊悔数年。即使天画她已经没事了。

  这样的人,还是值得原谅的。

  后来的旅行中,他们也有遇到过其他朋友。比如在东南亚旅游时,遇到了来度假的向晴和方萌萌。她们两个关系还是那么好。

  向晴并没有因为哥哥的去世而成为集团继承人,她的父母只希望她能快乐的生活。她投资了方萌萌建立的减肥训练营,经营得不错。

  后来在上海体验高档餐厅时,他们遇见了晓晓。她果然当了甜品师。

  他们还记得当她在讲解某款甜品时看到了他们那发愣的表情。后来他们离开时,晓晓做了甜品来向他们致歉:

  “真的很抱歉…当年确实是我太小,不懂事,给你们惹了很多麻烦…长大后想了想,觉得自己真挺可笑。”

  沙曼收下了甜品,并原谅了她。很多时候,过去的事,确实没必要揪着这不放了。

  走过很多地方,结识了新的朋友,也偶遇过旧的朋友,心灵忽然就变得坦然又平静了。以前很多难以放下的事,也都可以轻松忘却了。

  向洛小熠他们借了点钱,凑起来买了辆房车,二人开着房车周游了亚欧大陆,赶着“十年之约”匆匆回到普城。在探望母校时,得到了改制的消息。

  确实挺难受的。

  世界这样大,人生这样坦阔,少年的心灵这样不羁…

  最终却全都敌不过时代和社会限制,还是要把孩子们封闭起来,培养成“做题机器”。

  其实想想,沙曼真得很感谢那时学校的宽松氛围,给她空间去爱上地理;凯风也真得很感谢工程社团。

  可惜,劝人们去相信人生是旷野、是一种体验,相信非物质性的回报有时比物质性的回报更加精彩,实在是太难了。

  坐着公交回小洋房的路上,沙曼一直在叹气。车快要到站,她才灵光乍现:

  “不然剪个视频去讨论一下这个问题?说不定能救那些学生于水火呢——”

  “你想靠一个网络视频,去阻止学校改制这个事?”凯风表情复杂。

  “你觉得不可能吗?”

  凯风皱了一会儿眉,然后说:

  “有可能——

  但还是要看你的文案功底啦哈哈哈…”

  “啊,凯风,你也学学写文案吧…”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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