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使将月照枝身子放树后地上躺平,自己也坐在阴影里喘了几口粗气。
南使也从远处走来,一边端详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对东使道:“太邪门了,我锤炼火灵几十年,竟一点也凝不起来了。为了不拖累东使,我也只好远远躲开,让东使一人面对强敌,愧煞我也。”
“不必多想了,你做的对。若你我二人同时应敌,西使这一条命,无论如何也无法同时救下你我两人。”东使气息虽轻,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南使看看躺在地上的月照枝,身上创口涌血如泉,脸上七窍也已流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道:“她不要紧吧?”
“这个骊山门人,操纵黑气似乎有消解法术之能,我双手碰了她的黑气,就再难操持金灵了,连凝聚真气都不行。西使恐怕也是被她破了法术。”
“正是正是,我也跟你说的一样。一开始接了她几掌,这下可好再也捏不出法术,干瞪眼无计可施。”
说着,南使抬起双手端详了几眼,恰巧此时,电光闪烁,满覆双手,泛动个不停。那当然不是电光,只是偷袭玉辰子时用水灵淬炼过的火灵,泛动着雷电一般的凌厉光晕。
“嘿!好了!强敌离去你倒来了精神,刚才怎么不灵?要是能早个一时半会儿该多好,好歹让我面对强敌打上个一招半式啊!”
东使见状,便也试了试双手凝气,还是麻木没有知觉。低头略微思索,南使交手之初便被迫躲了出去,直到现在才有所好转,而自己一直交手到最后,与黑气接触更多,或许多等些时候会有好转?
“我和西使,不知是否也能恢复,不然只能带她回去见老仙了。”
南使趁月照枝不能还嘴,取笑她道:“也不费事,把她盛敛起来运回去,难得也让她也享用一回丧礼。”
过了许久约摸不到一个时辰。月照枝四下流淌的血水,开始聚集缓缓回流,渐渐流回创口,在创口之内不断凝聚粘黏着伤处。不知何时七窍流出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了,应该和创口一样是回流了进去。
又过了许久,月照枝终于眼皮一翻,眼珠转动,嗷的一声喘上来一口气。随着这一口气喘出,胸口才开始显见地起伏,心跳出声,浑身都有了动作,生机乍现。
西使撑地坐起,身上血痕依旧鲜红,但失血已经止住了。
东使就坐在旁边,好像一直在照料似的,问道:“骊山白素寒看来能破别人法术,这招数对你最为不利,怎么样不要紧吧?”
西使表情被伤痛折磨得十分难看,但还是强撑道:“能缓过来,就不要紧。只是血法还不能自如运用,伤口一时还合不上。呃……好痛。”
“既然你苏醒了,此地不宜久留,换个地方说话。”
东使说罢,起身猛朝地上跺脚,登时地上现出一个光圈图案。西使南使见状,迈入光圈里面,光圈一收,三人身形随之消失不见。
东使用土遁法术,带两人来到另一处树林之中。南使四下看看,山坡和枯树看不出跟刚才有什么不同,夜色深沉月光稀疏,但按东使以往行事,应该不会遁得太近。
西使南使一左一右面向东使,想要商议接下来怎么办,只见东使呼吸困难面色发青,正低头捂着胸口。
西使大惊失色,上来半抓半搀拉住了胳膊,自己身上伤痛全都抛之九霄云外。
“怎么回事?”
东使屏住呼吸锁眉闭目,凝气往下压了几番,才调稳了呼吸。脸色似乎也好转了一些,但借着稀少的月光仔细观看,还是发青。
西使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应该是玉辰子抢走炼妖壶之后,那些毒虫并未全都驱散,我那个时候大意吸入了毒气。好在吸入的毒质不多,被我用真气封在几处穴位上。本来没什么,只是没料到会遇见这么棘手的人物,真气冲得猛了,才使毒质开始扩散。不过我吸入的毒质不多,稍稍运功仍能压制,足以撑到我们返回代北。”
西使另一只手,已经拉住东使另一条胳膊。
“那我们赶紧返回代北去见老仙。我们这就动身。”扭头一双目光射向南使,“别让灵鹏施法了,你来施展土遁带我们走。”
南使只对需要动手的事情留心,其余铺垫善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自己从未上心过。此时一愣,想想也是责无旁贷,东使都那样了,再带着两人土遁,别又把毒质散开了。
南使只能用笨方法,用手拉住二人,然后带着二人施展土遁,他就不能像东使那样,一个动作就唤出土遁法阵。
东使道:“慢着。张妙显虽然已死,可三仙观毕竟是我数次往返经营下来的,此间事还须善后。”
西使急道:“可是你现在……”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回三仙观简单料理一下,用不着动真气,不会使毒质扩散的。”
……
玉辰子苏醒之时,仍是夜里。他边撑起身子,听一听身边轻微的风声,自己好像是在一座山洞洞口。自己昏迷倒下之时,虽然天旋地转两眼发黑,但耳畔还是能听见一些,还是听到了有人加入战团,冲开三人之后守在自己身边,等双方互相说话,渐渐地就一点也听不见了,自己彻彻底底不省人事。
那必定是白素寒姐姐,绝无第二人。也一定是白姐姐将自己送到这里,虽然自己已经苏醒,还是等白姐姐回来,再作计议吧。
一手伸进袖子里,炼妖壶还在。那三人分明是冲着炼妖壶来的,若非白姐姐,神器现在已经易手。
洞外忽地掠过一阵风声,一点枝叶的沙沙声都没掺杂。
到第二天蒙蒙亮,玉辰子才知道洞口这边是山阴,只是洒了一层淡淡的亮光,望不见太阳。
不久白素寒终于回来,玉辰子站在旁边拱手相迎。只见白素寒表情黯然无神,目光呆直看着别处,痴痴地道:“你醒了。”
“姐姐你……”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白素寒缓缓步至深处,坐在石床边上。
玉辰子垂头拱手,仍站在洞口,不敢往里面看。
“这里……是骊山?”
“是。这里是骊山山阴,我起居所在。”
“到底还是劳动姐姐出手搭救。看来若没有姐姐相助,我连炼妖壶这条线索都抓不住。”
“从张妙显嘴里到底是没能问出什么,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白素寒言语间,渐渐已很少听出有痴痴怔怔之感。
“只能顺着炼妖壶这条线索,追查到底是谁从长乐手里得到炼妖壶。虽是大海捞针,也别无他法了。不过我答了应唐焕,要先去一趟巴蜀渝水畔唐家集,替他安顿一个人。”
“以你的身份,还是不要去巴蜀为妥。更何况神壶会上就有蜀山弟子,你不往巴蜀去,恐怕都要对你不利,要不还是我替你走一趟好了。”
玉辰子赶紧道:“不。不,这件事是我答应唐焕的,我一定要亲自去替他完成。唐焕切切托付言犹在耳,若不能亲自去,真教我坐卧难安,愧对已逝。更何况我只是去一趟巴郡,不入蜀地,料想应是无妨。”
白素寒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出:“你不会是想起阿雪了吧。”
尽管她已尽力把每个字压得极淡,可一句话说出来,还是泛起了绵绵无尽的感慨。
“阿雪,我何必还用想她。她音容笑貌,常常还在我身侧,尤其是在雪山时,见雪山如见阿雪。”
白素寒不禁摇了摇头,偷偷痴笑了一下。
“好吧,你一定要亲自去,未必不是好事。那我来查华山脚下那三个人吧。”又道:“你以为那三个人如何?”
玉辰子仔细回忆了一下。
“居中执金锏那人,根基颇深,我不敢断定。另外两人修为远不及他,但是也有异能,不可小视。执金锏那人,之前站在供案一侧看守炼妖壶,这等要职,他一定不是蒙混进去的,多半是张妙显安排。不知是张妙显从哪请来的高人,暗中助自己一臂之力。”
“高人是不假。他金灵凝得极为精纯,炼气功夫可见一斑,气功又精熟过人,以我观之,他炼气功夫极为精深,进境不在金丹之上,也至少有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在神壶会上简直鹤立鸡群,绝非张妙显之流可以比拟。他恐怕不是张妙显请来的,反是来此摆布张妙显的,炼妖壶的真相他或许知情。我要再去华山,追查那三个人,等你再来找我,或许已有进展。”
白素寒猛然上前拉住玉辰子,真挚地说:“有些事逃避是逃不开的,逃避并不是赎罪之道。那些人把你放逐河西,不过是想折磨你罢了,想将你困于梦魇之中,永不超生。只有跳出来,只有解脱出来,直面过往,直面因果,知其所起,晓其所由,才能找到真正的赎罪之道。千万别困住自己,别困死自己,御剑术当用则用。你若死了,那以前的罪过就真的再也不能赎减一丝。如今你在聚会上问一声南宫长乐,都没人理睬你,倘若你死了,世上更无人再问南宫长乐死活。你明白了么,你明白了么?”
白素寒完全不再痴痴怔怔,双眼又恢复了神采。倒换成玉辰子沉吟起来,不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