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就是天藏阁了,沈琢转过身和金云之说:“云之公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前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沈琢顿了顿,突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有一丝骄傲的说:“不过,云之公子若想闯天藏阁,首先嘛,需要打败我!”
金云之愣住了,这是何意?
沈琢双手抱在胸前,昂首挺胸说道:“重新介绍下,我乃天藏阁的守阁人沈琢,如若闯阁,第一关就是我!”沈琢神气的说完这些,又变回了小男孩的神态,一脸崇拜的说:“当然啦,我从小就知道海岛云州金家,金家的武功独树一帜,美轮美奂,可惜神出鬼没,根本见不到嘛!云之公子,我不会跟你真的打,但是你让我见见总行吧!”
金云之被一句话气乐了,“我不会和你真的打”这句话真的很气人,但沈琢偏偏又是一脸撒娇的看着自己。“你为什么不会和我真的打?”金云之反问道。
沈琢挠挠头,仔细想了想说:“因为我想要帮你!”
“你是混天阁的人,又是天藏阁的守阁人,为什么想帮我?”
“这个问题要是说起来,时间就长了。我从小…”沈琢一字一句的说道。
金云之看沈琢一脸认真的从头讲起,忙打断他,心道我还要赶时间救人,哪里听得你从头讲起:“如果我有命回来,就请你去我云洛城的家,再问问你为什么想帮我吧!”金云之笑了笑,眼神中泛出一丝光芒,右手握住腰间的紫竹玉屏箫:“这次放手一博吧!”
沈琢亦笑着说:“好呀!云之公子一定会拿到天藏叶,也一定要请我去云洛城哦!”说罢,刀已出鞘,刀长四尺,背雕云纹,通体泛着一丝绿色的光,长刀一挥,已到金云之胸前,转瞬又连出数刀。
“拔刀术?”金云之手握玉屏箫,并没有出招,刀到身前时,方才侧身踏花而行,略到沈琢身后。
沈琢突然收刀点地,笑道:“我输啦!云州金家以花为路,果然好美哦!”
金云之一惊:“为何收招?”
沈琢一手扶着刀,一手叉着腰,道:“我本就以拔刀见长,一击若不中,后面的刀法就更非云之公子的对手啦!不过还要麻烦云之公子,打我一掌,我也好交差!”
金云之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孩子简直脑子清奇,认识不过几个时辰,就认定非要帮我。一个是闯阁人,一个是守阁人,明明就是势不两立嘛!身为守阁人刚出五招就说自己认输,为了交差作弊,却又要硬挨上一掌,我这是有多大的魅力?
金云之说道:“你不忍心伤我,我又如何忍心伤你呢?”
沈琢提起刀走到金云之近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云之公子放心好了,我身体好的很,不会很严重的!”金云之无奈道:“罢了!”随手摘下道旁的一朵桃花,轻轻一弹,正中沈琢的眉心。沈琢惊呼:“哇,这是什么招数?”话音刚落,就晕倒在金云之的怀中。
金云之叹了口气说:“毕竟要交差嘛,让你睡两天,再吐吐血,应该伤害不大吧!”
拾级而上,天藏阁就立于山顶平台中央。山顶的这个平台说是平台,不如说是特意为建造天藏阁而开凿的一条路。天藏阁一半为山,一半为阁,山既是阁,阁既是山,阁随山势,山铸阁体。金云之抬头望去,天藏阁共十三层,依照沈琢所说,五层以下只有机关和守阁人,五层以上,每两层都会有一位守阁人和无数的奇珍异宝,而天藏叶本生于高寒之地,自然藏于天藏阁的最高处。天藏阁旁边还有一座小阁,也随山而建,这应是沈琢说的藏书楼,藏书楼尽收天下古籍善本、碑帖字画、武功秘籍,混天阁的楼主常常于此读书。
金云之再走近些,看到一位过了花甲的老人,坐在天藏阁的台基上,专心致志的修着一把胡琴。金云之刚走到近前,只见老人哆哆嗦嗦的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工具。金云之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道:“老先生好。”
“你能闯过沈琢那小子的快刀,不错不错!”老人抬起眼,满眼笑意道,“金皓有个好儿子,不错不错。”
“您认识家父?”
“哈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一晃二十年都过去了。”老人放下手上的琴弦,抬头仔细看着金云之,笑了笑,“很好很好!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但眉眼像极了你的母亲。”老人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思,一手捋了捋胡须,轻声问道:“你的母亲和哥哥可安康?”
金云之低着头,眼神黯淡无光:“哥哥在十二年前一场大病便去了,母亲……”金云之有些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老人轻声叹了气,低语道:“终究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们,斩草除根哪怕是同族之人啊……罢了罢了,不提那些伤心的事了。”老人重新拿起身边的胡琴问:“云之啊,你来听琴,还是闯阁?”
“云之的朋友急需一片天藏叶救命。”
“天藏叶?我没有权利拿到它,我只是在这里守护天藏阁里的东西不被外人拿走。”老人淡淡的说道,“不过你是救命恩人之子,我倒是该破一破这十余年守阁的规矩了。你若能走到我近前,我便放你入阁,但能否到达十三层,只能看你自己了。”
“请前辈倾尽全力一战,勿要手下留情。”金云之拱手道。
老人坐在台基上,抚摸着胡琴,喃喃自语:“胡琴呀胡琴,许久未动了,今天麻烦了。”语毕,只听得“刺啦”刺耳的声音,金云之忙双手捂住耳朵,退后几步。老人又拉了两下,又是几声刺耳的声响。好难听,这琴是放多久了,看来的确该修修了,金云之心中暗暗吐槽。
老人突然心虚的一笑,说道:“云之啊,实在抱歉啊,太难听了。沈琢这几年当守阁人,就没有放人进过这里,这琴弦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要不凑合听吧!”
金云之无奈的点点头,也道:“您有棉花么?我可以把耳朵堵上的。”
老人认真的想了想,从衣服里抠出来一块旧棉絮,伸手递了过去:“只有这个了,别嫌弃老头子脏。”
金云之倒是真不嫌弃,拿起来就塞进了耳朵里,还好还好,这棉絮虽然旧了点,却真的管用。
老人慢慢站起身,怀中抱着旧胡琴,脚下却踩着一口被镶在地下的钟。老人跺了几下脚,地上凭空出现一阵旋风,又消失了。金云之虽用棉絮堵着耳朵,但是那钟声的闷响,却直撞人心,仿佛这钟声自天边而来,如同滚滚响雷,又仿佛自地心来,如同山川断裂。
金云之稳定住心神,是地下,这旋风竟自他脚下而出,变幻成钟鱼的形状,向他撞来。
金云之一跃而起,右手五指张开,引来空中之风,这阵风引动周围山间之风,山风不大,却能带着万株桃树随风而动,桃花散落,纷纷飘来,似集会一般聚在金云之脚下,一堵花墙。桃花集成的花墙抵住钟鱼的撞击,又一些花瓣随着金云之指尖的转动,绕钟鱼旋转,卸了钟鱼前进的力量。金云之轻轻落下,周身依旧环绕着淡粉色的桃花瓣。
“好!”老人大呼一声,见此场景,他苍老的目光中突闪一丝光芒,这是年轻人的眼神,热烈,激动,又充满着杀气。老人破旧的衣袍胀起,只见他双脚踩踏古钟,双手拨动琴弦,眼神中尽是充斥着杀气的欢畅与自在。琴弦之声和着古钟阵阵,激荡着雄厚的真气,迎面而来。
金云之聚集更多的桃花挡在自己面前,花墙散,花墙聚,再散,再聚。老人奏的鼓声、琴声如海浪一般,浑厚有力而延绵不断,金云之连退数步,已被逼到悬崖边,衣服被刮开的数道,嘴角也挂着一丝血痕。
金云之转头看看身后的悬崖,崖下有一瀑布,水流不大,汇集至崖底形成一汪湖水。金云之自然是看不到崖底的,但他看到的瀑布,他摸出了腰间的玉屏箫,这是转守为攻的好机会。以声音对抗声音。
老人的钟声和琴声的气势愈来愈大。
玉屏箫,百年难得一见,它跟了无数的主人,又能与每一位主人心灵相通,它是一柄箫,更是一把利刃。箫声响起,风停云止,瀑布中的水竟然逆流向上,汇在金云之的身边,随风浮动着,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随时待命。金云之周身的桃花,则聚在脚下,形成了一条路,一条花路。金云之踏花一纵,每一步都轻点在一朵花上,真正的以花为路,踏花而行。箫声激昂,用水聚集而成的利刃,集中于一点,将鼓声和琴声形成的气旋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冲破气旋的利刃有如离弦之箭,直指老人眉心而去。
杀招!
老人回挡开一柄柄利刃,却又飞来了更多的利刃。气旋与利刃相互交错,一把又一把的利刃刺破气旋。
趁此之机,金云之踏花来到老人近前,箫声仍在,利刃却不再前行。
一柄柄利刃变成水花,洒落在老人面前。
箫声悠扬而平和。
老人哈哈几声大笑,放下手中的胡琴,又坐了下来:“你赢了!赢得很漂亮!金家百年后,终于又出了一位与花共舞,与水同行,能驾驭自然万物的人。孩子,你继续修行,前方定有你一片天地啊!”
“先生承让了。”金云之收起玉屏箫,恭恭敬敬的说。
这场闯格的比试,引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刚才的年轻女子,躲在远处的草丛中,离她不远的地方,沈琢依旧晕倒在地上;另一个是位中年男子,阔步从藏书楼中走出,其实他很久就站在藏书楼的门边了,但是他并不想打扰眼前的两个人。
老人又低下了头,开始修他的胡琴。
金云之则看到了这名中年男子。男子背着双手,着一身灰色的长袍,虽然耳边的白发,告诉人们他已经不小了,但是眉目依旧清晰,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焕发着容光。
金云之也是男子中少有的美男,但仍被眼前人深深的惊艳。
中年男子踱步而来。
金云之不知他是否是守阁人,暗暗运气了真气,手指尖夹住了几朵桃花。
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想与他对战,走近些,柔声道:“是云之么?”
金云之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再看,又觉得男子很面熟,他呆愣愣的点点头,突然道:“蒋......蒋叔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