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繁华的云洛城,慢慢归于沉静。长途归客回到家中,洗去一路的尘埃,与妻儿尽享天伦之乐;学子点起油灯,奋力苦读,翘首盼着终有一日可以高中榜首,出人头地;商人收拾了店铺,打着深棕色的木质算珠,计算一天的盈亏。而这一轮明月空挂于天际,却只有寥寥数人懂得欣赏它,一是思归客,离乡千里,每每想到千里之外的故土和远在他方的亲人,都要借酒消愁,举头仰望空中月,低头再念故乡人。而另一种人则是江湖浪子,对酒当歌,月下起舞,醇酒狂剑是他们心中所爱,为什么爱却是说不清楚的。还有一种人,是见不得日光的人。
有时不寻常的事,总是在月光下慢慢的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月色照亮了一所大宅朱红色的漆门,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亮,门顶匾额用大气磅礴的老颜体写着两个金漆大字“贾庄”。此时已经入夜许久,该睡下的人都已经睡下了,大宅中只剩下一人,仍然坐在房中的书桌前,点着油灯,在看些什么。这个人正是云洛城有名的大财主,这庄子的主人,爱财如命却又为人仗义的贾富贵。
贾富贵可是真富贵。
贾富贵一页一页的翻着账本,细数着不知数过多少遍的家财,每一笔每一项进出都早已刻印在他的心中。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把今日府上的银两进出写得清晰了,才将账本揣入怀中,吹了灯,上床睡了。前半夜似乎还算得上睡得安稳,别无他样。
在大宅不远处,有两个年轻人斜倚着一株算不得粗壮的枯木干,二人一高一矮,一人壮实些,而另一人则是极瘦小的。
他们已经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站了有两个时辰了,这两个人很奇怪,他们是认识的,但是从始至终却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直到刚才听见不知何处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那个高个壮实的男人才开口用低沉的嗓音说了两个字“现在”。
苏映之和李月儿吃了早饭,早早的就溜出了家门,街上的还少,路旁的商铺也都是刚开张,伙计们还在擦拭着桌椅,收拾着柜台。
他们从小街,溜达到了河边,走累了,就在河边的石凳上坐着休息,看着清晨的风景与人情。苏映之一路上给李月儿讲了不少云洛城的传说,李月儿一会儿满脸惊讶,一会儿一脸崇拜,一会儿小激动,一会儿小伤心。
就这样苏映之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把知道的全告诉李月儿了。李月儿还缠着要听故事,苏映之只得说楚烨霖肚子的故事和传说更多,等他回来,让他讲给李月儿听。
“月儿,我还要给楚大哥家里捎个口信,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他家了,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看看?”
李月儿点点头。
青霜山庄不像弘文山庄一般依山而建,它就在洛雪湖附近。独特的地理位置,也展现出青霜山庄在云洛城的地位。沿着湖边走,就能见到青霜山庄的大门。
苏映之叩开了大门,守门的人一看是苏映之,忙往里迎。苏映之客气的笑了笑,说自己只是代楚烨霖给邢伯伯捎句口信的,就不进去坐了。小童一听,连忙指了指远处说道:“邢伯伯一早就出去了,好像去了贾老爷家里。”
“贾伯伯那里么?”苏映之反问道。
“可不是!今天贾老爷家里可出大事了。”小童一字一句的回答。
“什么事情?”
“我了解的也不太真切,只知道贾老爷死在家里了。”
“好,我们过去看看。”苏映之听到这消息大吃一惊,贾庄是云洛城的大户,他一家的赋税可能就要抵上半个云洛城的总额,他家的生意往来不断,庄主贾富贵待人又极热情,从没见他红过眼,发过脾气,自己小时候也常常跑去贾庄找贾富贵的二公子玩耍。想到这里苏映之不由得有些伤感,旧人总会有别离的那一天,但每个人又都在活着的人心中留下了一道痕迹,好让活着的人去凭吊他。
苏映之和李月儿在往前走不远,看到门前果然聚集了一群人,有衙门的差役,有前来询问情况的贾家友人,更多的是听闻这事后跑来围观的。苏映之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关于贾富贵之死的猜测。
“哎,贾老板死的真惨,我听说贾老板前段时间在外地做生意欠了不少钱,结果仇人找上门来了!”
“胡说八道,贾老板从不欠债,这是咱云洛城里出了名的!这就是贾老板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气不过老爷子对二儿子好,勾结了江湖人,把老爷子给杀了!这是要夺财呀!”
“你知道什么!大儿子对贾老板好着呢,还是我和你们说吧…”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每个人好像都会告诉别人这件事情的原委,其实是这样的。
当然有的人天生就是打听消息的好手,苏映之就看到了一个人,也站在人群中,个子不高,被前面的人群挡得瓷实,却仍要努力伸着头往里看,这人就是醉翁楼的店小二左不灵。这个左不灵,名字虽然叫不灵,但人却是机灵的很,江湖消息更是出奇的灵通,大到整个中原,小到整个云洛城,没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耳朵。
苏映之一把把左不灵从人群中拉出来:“左不灵,来来来,你怎么站在这儿呢?醉翁楼今天不开门做生意么?”
左不灵一看苏映之,陪笑道:“苏二庄主啊,这大早上的趁着还没什么客人,赶快过来瞅瞅。”
“正好,来说说贾伯伯怎么回事?”苏映之问道。
“贾老板昨夜死在家里了,听说胸口上插着一柄短剑,屋里好像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个飞贼,更是来无影去无,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不过奇怪那飞贼什么也没有偷!哎,您说贾老板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呢!真是可惜。”左不灵说道。
“飞贼?贾家只有贾伯伯一人死了?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映之又问道。
“是呢,今儿个早上,贾府的小丫头在给贾老板送早饭时发现的,听说贾夫人已经在衙门那儿哭了一上午了,肖捕头现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左不灵答道。
“那贾伯伯近几日可有什么交易往来,或是得罪了谁?”
左不灵想了半晌,摇摇头:“贾老板为人又好,也不曾听说过他与人结怨呀!”
苏映之沉默不语。
左不灵伸头看看苏映之背后探头往前面看着他的李月儿,笑嘻嘻道:“这位姑娘倒是眼生得很呀!”
苏映之抬眼瞪了一眼左不灵,拉住李月儿,往自己身后又塞了塞,低声道:“她是我妹妹,不许打她的主意。”
左不灵嘻嘻一笑,压低了声音,声音只够他说,苏映之恰巧能听到的大小说:“云洛城要变天了,恐怕他贾富贵就是一个开始。”
苏映之皱了皱眉,低声问这是何意。
左不灵又恢复了他那哈腰低头的谄笑,摇了摇手指,离开了。
苏映之等左不灵离开,依旧想不明白他这句话中的含义,自言自语:“这个崔月武怎么每次说话都说一半,跟他老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