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没有等到探子的禀报,阿台有些着急,他心急如焚,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墙上团团转,但他知道急躁并没有用。
他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拦住尼堪外兰,可此时后悔更没用,急躁和后悔只会影响他的判断。
事出无常必有妖,探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不来禀报,此时尼堪外兰可能已经遇险,阿台打算派自己的儿子阿云前去打探情况。
野猪皮上前阻止道:“舅舅,还是我去吧,战场上不是比武斗技,阿云内力刚刚恢复一些,若是遭遇敌军怕是不易脱身。”
野猪皮没有想到,阿台原本并不知道阿云内力被废的事,因为尼堪外兰和巴图阿都以为阿云会告诉他,杨开泰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时间过了这么久他竟然全不知道。
阿台面向阿云问道:“你的内力被废了?”
阿云还没有回答,阿台又急切的问道:“这什么时候的事?又何人所为?”
阿云依然没有回答,他一句话也不想回答,却也知道必须回答,所以一直喃喃说不出话来。
杨开泰接过话,满脸愧疚道:“是在小侄入关的时候,此事也是我所为,只是我那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小云。”
阿云急忙说道:“杨大哥确实不知道,而且是我先想杀他的,这事并不怪他。”
阿台诧异道:“你为何想杀他?”
杨开泰帮阿云解释道:“他那时并不知道是我。”
阿台看着阿云,又看了看杨开泰,忽然对着阿云欣慰的笑道:“我知道他若是废了你,必然是有原因的,难得你不记恨,看来我儿已经长大了。”
杨开泰道:“小云虽然不记恨我,但是这事终究是我的错,还请叔叔责罚。”
阿云道:“这真的不关杨大哥的事,他”
阿台笑着打断道:“怎么不关他的事,他早已经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得事情负责。”
杨开泰拉住阿云说道:“叔叔说得没错。”
阿台笑道:“好,你既然愿罚,那我就罚你教好阿云,你废了他的内力,就要把他教的和你一样,不可藏私,你做的到么?”
杨开泰感激道:“只要小云愿意和我学,我愿意全力相教。”
阿台看向阿云。
阿云急忙道:“我愿意跟杨大哥学艺。”
阿台笑道:“那你还不快点拜见你师傅。”
杨开泰不等阿云行跪拜之礼,急忙扶住他说道:“我答应和你交流武功,但是我绝对不会收你这个徒弟的。”
阿云明白杨开泰之所以不收他,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阿台,阿台是杨开泰的叔叔,所以杨开泰不能收他,不能乱了辈分,但是绝对会倾力教他的。
阿台也明白杨开泰的意思,也没有继续坚持,他对阿云说道:“那你还不快谢谢你哥哥。”
野猪皮刚刚还为说错话担心,现在雨过天晴,他也要出发了。
野猪皮说道:“舅舅若是许可,那我就出发了。”
阿台道:“你看看我,险些因私废公了,你快去吧,早点回来。”
野猪皮刚刚要走,忽然迎面跑过来一位佳人,她身上穿着貂裘,又跑的太急了,鼻子上已经冒出了细汗,额头前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这位香汗淋漓的佳人正是那齐娅。
那齐娅对着野猪皮喊道:“等等我,我也要去。”
阿台不等野猪皮回答,直接说道:“你不能去。”
那齐娅微怒道:“我的父亲正在战场上,我为什么不能去?”
阿台道:“尼堪城主既然把你留给我照顾,我就要保护好你。”
那齐娅冷笑道:“我不用你的保护,因你怯战,我父亲不得不带本部兵马出征,若是遭遇不幸怎么办?你不着急,我总要去看看的。”
野猪皮道:“那齐娅小姐大可放心,派去的探子一直没有回来,想来尼堪城主并没有遇险,我立刻出发就是为了打探,等我探明情况,立刻快马加鞭回来,也免得小姐着急。”
那齐娅又要说话,但是她望着阿台阴沉的脸,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她略一沉吟微笑道:“好的,那我就听阿台伯伯的,不过你可得快点回来。”
阿台似乎也没想到那齐娅会这么好说话,但是她答应不去,自己终究是放心一些的。
野猪皮点头道:“遵命。”
野猪皮去马槽牵了一匹好马出来,他上马奔出不到一里多地,看见前面也有一人在骑马急奔,只是那人骑马的技术并不好,有好几次像是要从马背上掉下来,不过那马极是温顺,感觉主人快掉下来时,立刻就放慢脚步,等人坐稳了再跑。
野猪皮瞅着背影眼熟,他快马超过前面的人,回头去看,他没想到马上的人竟然真的就是那齐娅。
她不知何时已将身上的貂裘脱去,露出一身白色的裙袄,上身套了件墨绿色的棉背心,背心很厚,但是依然掩饰不了她身材的柔美动人,她骑马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会,但是她在野猪皮之前出发,所以快他一步。
野猪皮道:“那齐娅小姐,你怎么来了?”
那齐娅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野猪皮无奈道:“你是怎么从城中出来的?”
那齐娅笑道:“这里是叶赫城,我想出来,谁能拦得住我。”
野猪皮失笑道:“可是你马术不好,而我要快些赶去刺探军情,以防不测,你若跟着必然拖慢我的速度,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那齐娅柳眉微蹙,忽又笑道:“我骑术不好,但是你骑术不错呀,你为何不带着我。”
野猪皮道:“我带着你,加大马儿负重,一样影响速度的,若是因此耽误军情,导致尼堪城主遇难,岂非得不偿失。”
野猪皮知道,那齐娅非要前去,无非是因为担心尼堪外兰的生死,所以他也用尼堪外兰相劝。
那齐娅却不吃他这一套,娇笑道:“你不必多言,你若不肯丢下我不管,我就一定要赖着你的。”
野猪皮忽然冷冷道:“真是胡闹,你非要跟着,我就不能强行带你回城吗?”
那齐娅自知无法反抗,吓得一怔,随即又娇笑道:“在酒馆之中,虽然是我下得毒,但我若是不救你,你只怕已经死了,现在又哪还有命在这里耍威风,以武相逼,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野猪皮脸上不由一红,心中暗想自己若是继续坚持,不肯带着她前行,只怕她要继续胡搅蛮缠,若真的强行把她带回城,又太对不起她,可自己若是直接离去不理她,担心她也会一直在身后跟着,让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独自行路也确实不安全。
可她跟着自己就安全了么?恐怕更危险,但有自己在身边,终究放心一些。
他望向那齐娅的马,觉得这马比自己的马还要神骏,他从自己的马上直接飞跃到那齐娅的马上,他武功平平,但这份骑术却是非常了得。
野猪皮道:“把马蹬给我,我带着你便是,但是一路上你必须全听我的。”
那齐娅满口答应,娇笑道:“我现在就把马蹬给你,一路上也都全听你的,你放心好了。”
其实,也不怪那齐娅着急,因为她引以为傲的探子团队,她的信息来源,竟然一夜之间全部断了联系,她不但再也无法知道任何秘密,就是普通的小事情,她也是一无所知,无法知道尼堪外兰的现状,又听身边的人说得吓人,她实在无法安坐不理。
那齐娅双脚抽离马蹬,立刻觉得身子不稳,要摔下马去,野猪皮急忙搂住了那齐娅的纤腰,牵住马缰。
那齐娅突然被野猪皮搂住了腰肢,感觉他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耳朵上,虽然早有准备,还是俏脸一红。
她微微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娇笑道:“你可要抱紧了,不然我会掉下去的。”
野猪皮在李成梁的部队长大,一身骑术十分了得,他们两个人身子又都是比较轻健的,加起来还没有一个肥胖的大汉重,二人一马并没有影响马速,马跑得很快,而且平稳。
尼堪外兰此时行军到一个山谷处,身边一个小将见他依然还不停军,便跟了上来。
这个小将正是之前支持阿台担任城主的那个白面书生。
他用马鞭遥遥指着前方山谷,说道:“城主,前方峡谷两侧山势迅急,两侧距山顶只有十多丈,如果敌军把埋伏设在山峰上,我军长枪弓箭无法伤敌,而敌方的弓箭刀枪对我大军却是随意打杀,莫说兵器,就是只有滚木擂石我们也要死伤惨重,还是小心为上呀。”
尼堪外兰四下打量着道:“我也并非不知兵事,但是看这山上光秃秃的没遮没掩,也藏不住人,两侧群山环抱,敌军想前后包抄也是绝不可能,何况一直没有探子禀报,想来并无危险,我们尽可放心前行呀。”
那小将继续道:“城主说得没错,属下只是担心这山谷狭窄,我军只能排成一字长蛇,前后不得呼应,若是敌军在前方设伏,后续兵马无法驰援,势必造成较大伤亡,我们待探子探明敌情,再行也不迟。”
尼堪外兰道:“不必,敌军不会有这么快的。放心前行就好。”
那小将又道:“此处是设伏的绝好地点,不如我们在此设伏,以逸待劳,您觉得怎么样?”
尼堪外兰怒道:“你看这山上光秃秃的没遮没掩,藏不住人,你说如何设伏。”
那小将道:“我们可用雪搭建帐篷,然后躲在雪中,您觉得如何?”
尼堪外兰道:“只怕我们还没搭好帐篷,敌军就已经来了。”
那小将道:“若真的是这样,我们最多徒劳,总好过我们谷口相逢呀。”
尼堪外兰怒道:“敌军又不是傻子,难道不会害怕我们在此设伏吗?你百般阻碍行军速度,可是因为怯战?”
那小将躬身道:“末将不敢怯战,既然城主执意前行,末将遵命便是。”
尼堪外兰微笑道:“正因为他们也会认为我们在此设伏,所以我才要快速前行,然后在前面设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兵者诡道也,这道理你要明白。”
那小将还是连连摇头,不过却不在说话了。
两千大军听了号令继续开拔,队伍浩浩荡荡,如同雪岭中一条长龙。
马上就要走出山谷了,忽地前方谷口“咚咚咚”战鼓齐鸣,树起战旗无数,与此同时两侧山坡上一阵响动,刹那间白茫茫的山坡上凭空冒出无数人影,四下乱箭齐飞,满天箭矢,竟比飞雪还要密急。
敌军居高临下,一轮箭雨下来,顿时死伤一片,尼堪外兰的两千军队瞬间损失了的不足八百人。
尼堪外兰颤声道:“四下一目了然,敌军从何而来?行军又为何这般神速?”其实他也明白敌军定然是用了刚刚那小将所说的方法,只是他不甘心,他不明白敌军为何这么快就赶到了,还提前设计了伏兵。
所有的事情尼堪外兰一概不知,只因为他派出去的探子都被李成梁的军队杀光了,而他还傻乎乎的觉得是因为没有出事,所以探子没来禀报。
尼堪外兰中了敌军埋伏,虽然心急如焚,却又偏偏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胆战心惊的蹲在战车的旁边,战车车顶及两侧厢板都是用厚木制成,不怕箭射,他躲在这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尼堪外兰担任城主已久,但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千军万马的战争场面,眼前的人不断的死亡,他的心情非常紧张,恐惧使他双腿都已在发抖。
那小将却临危不惧,持刀督战,指挥着困兽一般的军队不断后退,以血肉之躯对前方的敌人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
死尸也一片片的倒下,没有人去注意倒在脚下的是谁,他们踩着战友的身躯不断向前,然后不断的倒下,死亡变得无关紧要,人命轻贱如纸。
在那小将的带领下,仅剩的几百人蜂拥而上,踏着同伴的尸体谋求着一线生机,山坡上的明军依然仗着地利以箭术不断攻击。
那小将望着尼堪外兰叹了一口气,对躲在战车旁战战兢兢的尼堪外兰大声喊道:“尼堪城主,尼堪城主,明军早有埋伏,我们当速速后撤才是!”
谷口明军目的只是为了阻住退路,所以只是扼守要害,并不进谷攻击。
剩余的军士根本无法同这些骁勇善战又据守险要的明军对抗,他们一面要同谷口的明军抢夺唯一的出口,还要应付头顶不断射下来的利箭,伤亡不断增加。
片刻功夫,谷口已留下了上百具的尸体,野猪皮和那齐娅已经赶了过来,近在咫尺的血腥让初次见到这种阵仗的那齐娅脸色苍白如纸,野猪皮久经沙场,还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他拉着那齐娅躲到树后,避免敌军发现。
野猪皮发现自己军中的人反击得混乱不堪,根本无法发挥有效的进攻。群雄们不可谓不勇,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但是他们却只知道卖弄个人武艺,根本不会有效地组织作战。
如果让他们平时按部就班地结阵、布阵或许还能似模似样,一旦发生这样的混战,就只知道身先士卒,根本不能合理搭配阵容突围。
野猪皮看着这样的军队突围,紧张得汗流浃背,那齐娅却在挂念尼堪外兰的安危,见他躲在人群中平安无事,才稍微放心。
尼堪外兰毕竟是一城之主,此时已稍微恢复冷静,眼见谷口的明军凭借险要地势一夫当关,难以冲出,便下令向山上的明军攻击,但那小将依然认为打开谷口才有生路,若是先攻山坡,等他们冲上山坡,那时恐怕已全军覆没了。
两人各执一词,那小将刚刚临危不乱,此时颇有威望,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强行打开谷口,果然许多人冲了过去。
尼堪外兰见此时听自己话的人并不多,也只好同意继续强行攻打谷口,他铁青着脸色命令道:“全部军官攻打谷口,只许进、不许退,务必要杀开一条血路!”
他又对身边的一位军官说道:“你阵前督战,一人退则斩一人,全队退则斩全队,后退者格杀勿论!”
众将士冒着箭雨强行攻向谷口,两侧山坡上仍是冷箭不断,许多士兵还没到谷口,就被利箭射穿了身躯,血已经染红了大地。
野猪皮重重地捶了一下身旁的大树,他忽然瞥见倒毙在地的一匹马尸,想到一个办法,他让那齐娅呆着别动,自己冲上前去,大声喊道:“尼堪城主,你以战马为肉盾,大军随在马后,必可打开缺口!”
尼堪外兰闻言大喜,立即命那小将照办。
那小将也立刻遵命行事,军中将士本来也不曾想到以战马为武器,只因从未听说有人阵前这般用过。
此时大军生死攸关,哪里还顾得了马匹,众人将剩余的战马集中到阵前,大约一百多匹,用火点燃马尾,战马负疼,立即嘶鸣着向前狂奔。
守在谷口的明军首领眼见尾巴着火的战马,疯狂地奔腾而来,急忙命令部队散开,战马冲散了明军的队形,狂奔出山谷去了。
有些来不及退开的明军士卒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乱马踏成了肉泥。
藉此良机,大军冒着头顶的箭矢向外猛冲,明军也立即率领着士兵迎了上来,两军顿时打成一团,此时山坡上的明军为了不伤到自己人,已经无法继续射箭,只得换上钢刀在谷口展开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