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蒂也没摆什么花架势,举着剑锋微微朝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新蒂这把剑手刃过不知多少冤魂了,“她”更多地想着怎么战胜玫兰大小姐却不伤着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玫兰的佩剑却更近乎一件首饰。小巧精致,造型饱含设计感,与她的衣装风格搭配,更显得她精明干练,英姿飒爽。但是要与长剑实战,还是略逊了一筹。
“等等——!”
玫兰还有话要说。新蒂停手等她。
“我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你算了,想不到你真的应战了。”
怎么,大小姐还要变卦不成?新蒂等着她继续发话。
“既然我们真的要决斗,刀剑无眼,待会伤了谁都不太好。如果妹妹你受伤了,我的医师当然会不遗余力地抢救。但我们先把上衣脱了吧。”
“?”
这是哪门子倡议?光膀子决斗?
“身上穿这么多,受伤了就很难脱下来了。再说衣服的棉屑粘在伤口上也不便清理,会感染的。”
“好,这个提议我支持!”查尼斩钉截铁地说。
“别起哄,不许你看!”
“为我决斗还不许我看?不是说好了我当公证人吗……”
让仆人在你面前立个屏风,你看个影子就行了,不许偷看,否则结果无效。
“切!”
哪怕占不到便宜查尼也同意了。仆人们又一阵忙活了,搬来一个换衣裳用的屏风。上面的帘子轻薄,隔着能望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
最后所有的仆人全都退下,大门一关在外面候命。厅堂里只剩下皇帝、玫兰和新蒂。玫兰大方地解开衬衣和束腰,坦然面对决斗的对手。
“怎么样,来啊!”
新蒂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跟她一样,把单薄的连衣裙上面解开,袖子在腰间系了一圈。
变成少女外貌之后的吸血鬼,身体呈现出一种尚未发育的中性状态。新蒂靠着年纪掩饰过去。
“她”现在多少有点着急了。时间被玫兰一拖再拖,早就超过两个小时。继续等下去,恶魔的障眼法就快要失效了。虽说不至于刚刚好两个钟头,到点就变回去。但是时间越久破绽越多。
新蒂尤其不喜欢失效的过程中自己阴阳交替的状态,那个时候他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直到彻底恢复为止。
现在“她”一心只想快点取胜以后离开。
“妹妹,咱们也坦诚相见了。我可说好了,你我决斗是光明正大的比武,可不兴打下三路的龌龊行径噢!”
新蒂点点头。
虽说实战的时候下三路是制胜法宝,让他光明正大他也不是不会。
玫兰本以为新蒂没什么本事,跟自己一样是花拳绣腿。哪知道她闷声不响地,举剑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越是看她,越觉得心里发慌啊。
两招过下来,足见玫兰的性格直来直去,说要进攻就是一心进攻,决没有试探对手、佯攻、欲擒故纵一类的花样。
再要打,新蒂的剑就顶上玫兰的喉咙,一转眼功夫她竟然处于下风了!
二女绕着圈周旋,新蒂既不攻,也不防。剑锋一直顶着玫兰气势逼人。
“逼我就范?这态度真是令人光火啊!”
玫兰赌她不敢取自己的性命,冒着生命危险正对着新蒂出招。果然新蒂手下留情了,但长剑不费吹灰之力又指向玫兰的喉咙,她还是死局。
“哼!”
玫兰不死心,攒足了力气搭住新蒂的长剑,用力朝一侧挥击,自己整个人冲撞上去。
新蒂一回手,顺着玫兰的破绽扫过来,眼看长剑冲着她的头落下来。玫兰心想:糟了!
哪知道这一剑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根本没有击中任何位置,继续抵着对手的要害而已。这次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一点,但看得出新蒂没卖什么力气。
“还不死心吗?”
新蒂居高临下地看着玫兰,一言不发,话都写在脸上。
“你想逼我认输?没门!”
浅尝无果,玫兰换了策略一通猛打。果然她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啊!她的激进进攻果然打乱了新蒂的节奏——新蒂克制她而不伤害她的节奏。
一旦战斗进入胶着,新蒂反复发挥着自己的优势,内心中对鲜血的饥渴就会被唤醒……他轻易截断玫兰的全部攻击,破绽太多了,随便一招都可以拆解为许多种反制的策略。
唰——
一剑制敌,长剑的利刃轻易穿过佩剑的一侧,剑锋落在玫兰莹白的香肩。新蒂尽量收手,还是来不及剑刃贴着锁骨划开皮肉。鲜血飞溅出来。
“啊——!”
玫兰失声尖叫,痛苦着跪在地上。
伤口很疼,而且一直在流血。
“还是下手重了么……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新蒂慌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仆人们急忙冲进来,医师为大小姐包扎伤口。
哪怕只有灰尘那么大一丁点的血溅在新蒂的脸上,吸血鬼都感觉到火热的生命力融入身体。
“血——”
新蒂的眼睛发亮,紧紧盯着冒血的伤口。
只有一寸半的长度而已,出血不及半升。玫兰吓懵了,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啜泣着哭出来,后来又变成嚎啕大哭。
她都顾不得手里的剑了,双手捂着伤口。鲜血不停从手指缝里渗出来,在高档的衬裙上晕开来。
幸好医师早有准备,他们全员忙着为大小姐处理伤口。
新蒂觉得自己快要原形毕露了。捂着嘴巴,止不住头脑里一阵阵地眩晕。他看什么都蒙着一层红色,喉咙万分干渴,饥饿感吞噬着自己的意识。
当他感到痛苦的时候,能听见恶魔在背后的笑声。
“不行,我得立即离开,否则我把持不住自己……”
新蒂收起长剑,来不及整理衣裳,推开所有围观的仆人冲出行宫,一路逃进无人的狩猎场。
玫兰这位千金大小姐,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哭着、喊着,一场生死决斗以闹剧收场。
查尼倒是挺高兴。女子决斗算是件新鲜事,在地摊读物上常有提及,却没人真的见过。
这会儿大小姐哭得撕心裂肺,皇帝多少有点不忍了。
“乖,为了哄我开心付出这么多,我肯定要加倍地补偿你……”
众多仆人把大小姐抬回房间休息,皇帝也跟着跑前跑后。
伤口的血止住了,玫兰又服下一些镇定的药剂才平静下来。但她还是太委屈了,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人决斗。
查尼好言安慰几句,坐在床边把她抱在怀里。这场决斗引起皇帝怜爱的目的倒是达成了。但……
“新蒂呢?她去哪了?让她回来,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哼,她啊,没脸来见你了,需要躲一阵子。”
“她会恨我吗?”
“小傻瓜,自己受了伤还替别人着想?”
“我只是……我只是真的想帮她……”
玫兰的大眼睛脉脉传情,她不那么气势逼人的时候,才看得出姣美的模样。
“她不需要你帮助。他们兄妹俩好得很,不需要我们介入。哎,也怪我太贪心了。希林和新蒂,我们只能选其中一个。”
“究竟为什么?”
玫兰很激动。
“我真的不明白……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她受到了恶魔的诅咒,每天只有两个小时能够以美人的姿态示人。其余的时候都是令人作呕的怪物。”
查尼说得一本正经,跟真的一样。玫兰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太可怜了,怎么会这样!”
“往好处想,或许是恶魔的礼物呢?或许她本来就是个怪物,只是人生中多了两个小时美人的姿态,还能跟我们说笑玩乐,是莫大的恩惠呢。”
“对于恶魔,我们无能为力吗?”玫兰躺在病床上低声呢喃。
“我们熟识的主教,甚至还有大教堂的牧首,连他们也无能为力吗?”
“啊,如果人类面对邪恶有办法,那造物者就没必要考验我们了,不是吗?”
“……”
整个下午皇帝一直陪伴着玫兰。更晚些时候,他吻了玫兰的额头,对她说晚安。
皇帝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希林没有回来向他报到。他倒是注意到窗外有响动。
“?”
查尼去窗口,原来外面有人。
“陛下。”
“呵,躲在外面做什么?光明正大进来啊!”
“我时不时地从天而降,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嘛!”
“怕什么,管他呢!希林洛斯,你还欠我一场华丽的受封典礼呢!既然你要以男装的身份回来,就该办正经事了。”
“查尼,你说的什么话!我本来就是男的,什么‘男装’的身份!还不是为了帮你哄骗玫兰才穿的女装!”
“那也是你自己乐意的。条件是你自己和玫兰谈出来的,我又没逼你。我看你根本是乐在其中吧?”
“……”
“陛下,我要请个长假。”
“又怎么了?”
“借着送‘妹妹’回乡的借口,我回地狱处理一点事情。”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这次还要去地狱里做什么?”查尼很不耐烦。
“陛下!”希林的口吻非常郑重。
“恶魔对我施加了诅咒,我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对您也是一样!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或许,我可以终结我和那个恶魔之间的联系……”
“真的?”
“只要成功,这就是我最后一次来往地狱。”
“行吧,我准了。但是等你以侍卫的身份回来之后,骑士受封典礼就不能拖延了哦。”
“好,一言为定。”
每周有一天是大小姐的假日,她偶尔会出宫转转。那个时候查尼会很无聊,躲在寝宫看书发呆。
不知不觉日子过得很快。
她甚至邀请了大量诗人、画家入宫,参加她举办的宫廷茶会。让帝国的官员一起观看艺术家的表演。演出的内容雅俗共赏,涵盖了帝国的方方面面。在扒公子和懂懂先生两位八卦大王的宣传下,这件事情在帝国的反响非常强烈。原本为期一天的沙龙茶会演变为为期一周的艺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