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醒过来的时候仍然被禁锢在特制的囚牢里。从别人的视角来看,他的伤口神奇地自愈了。
恶魔撒耶坦站在黑暗处。它不能待太久。
“过于靠近往生的世界有破坏契约的嫌疑,我最近不想被天使找麻烦。好自为之吧,小家伙。”
剪短的告别之后撒耶坦退后几步消失在黑暗中。
这里是个疯狂的地方,地上满是僵尸啃咬剩下的渣滓。僭主的仆人们早已离开,而且僵尸也全都不见了!井底格外地安静,没有半点活人的声音。
“糟了,他们已经去皇宫了吗!”
希林必须得从这个地方出去。他没办法自己挣脱囚牢,这个复杂的东西只有药剂师知道如何解开。
“白梭龙……你还在吗?”
药剂师醒了。他由于过度劳累,伏在实验台边上睡着了一会。醒来的时候看看沙漏,排异反应的时效应该已经过了。
“克丽莎,我亲爱的妹妹,你醒了吗?”
抚摸妹妹的头,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没关系,我还可以等。只要吸血鬼的血和你的身体没有排斥的反应,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白梭龙小心地侧目瞥着妹妹,他不敢正脸去看她,生怕伤口冒出黑色的血。
“没有,一定不会有的。我相信你!”
妹妹的嘴角有一些乌黑的液体流出来。
“呵呵,你的黑色唇膏融化了……”
白梭龙用手帕擦一擦。他手扶着实验台发呆,心里祈祷着奇迹。
“克丽莎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呕吐了一些黑血。这不奇怪,我观察到吸血鬼本人也经常由于排斥反应呕吐黑血。”
但他又紧张地踱步。背着手在狭小的实验室里走来走去。有一段时间,白梭龙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只是他拒不承认,还在想着挽救的法子。
“我还有时间,我可以想些办法。”
白梭龙轻拍妹妹的脸颊,克丽莎纹丝不动。时间流逝已经远远超过毒素的发作范围。
“没关系,很快就可以……”
一瞬间,污浊恶臭的黑血水迸发而出,像泉涌一样冲出手术台,全都扑在白梭龙身上。
黑水淌得到处都是,实验室变得像下水道一样肮脏。白梭龙的围裙全都被污染,他跪坐在妹妹面前怔住了。
克丽莎的内脏化为污水,全部腐烂只是时间的问题。她的身上发生了恐怖的转换,皮肤变得青黑,一点点僵硬,却好像还能动弹。她吃力地张开嘴……
药剂师顿时又高兴起来,自己的伤痛统统抛在脑后,为妹妹找来新鲜的食物。
克丽莎贪婪地撕咬,却一句话都不讲。她完全不认识哥哥了,只知道进食。一着急,狠狠地咬了哥哥一口。
“住手!喂!”
白梭龙本想慷慨地分享一点血,哪知道妹妹想要生吞他,狠狠地扯他手臂上的肉。白梭龙用力击打、大声地呼喊全都无济于事,连手术刀都无法阻止妹妹丧心病狂的行为。
最后药剂师哭喊着挣脱开,用铁链锁上妹妹。而他自己的手臂少了一大块肉。
“我干了什么啊……啊……我的妹妹,被我变成了僵尸……”
不知该哭还是笑,妹妹的生命竟然以这种方式延续下去,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梭龙……过来。”
药剂师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声音非常特别,像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充斥着脑海。说不上是非常洪亮的声音,但是非常地清晰,声音所传达的意图好像自己的想法一样明确。
药剂师站起身朝声音的源头处走去,一直来到监牢外,他打开铁门,神情呆滞地站在希林面前。
“过来。放我出去。”
“……遵命……”
这种声音有特殊的亲和力,跟随它就好像回到家一样愉快。那个声音命令他做什么,白梭龙愿意毫不犹豫地照办,直到解开复杂的束缚装置以后,他都没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很好,谢谢。”
希林气呼呼地爬起来,终于可以摆脱人形囚牢,哪怕刚刚缝合的伤口还在疼痛都顾不上,他只想离那个东西越远越好。
“……”
“怎么了?”
药剂师愣在原地,希林朝他笑了笑。
“为什么……”
“恶魔的意思是……你没办法夺走我的本质。就算把我身体的一部分移植到自己身上,也不能复制我。”
“为什么?!”
“哈,它说因为我的存在是个神迹,人类不可能用‘科学’复制神迹。”
“恶魔……?”药剂师握紧了拳头。
“它在这里,你能看到吗?”
很可惜,希林仍然是唯一一个能够与恶魔沟通的人。
“我以为我把它杀了,实际上它还没死。”
“你确实把一个‘我’杀了。”
提起这事恶魔仍然在生气。
“尽管我料到你会这么做了。但你活该尝一点教训。”
“你也没告诉我女武神斯格嘉莉德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肯告诉我真相,我一开始就不会相信她了!”
“真相?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要怎么告诉你呢?有些事情必须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你才会明白啊……”
“完全是狡辩!”
希林对着完全看不见的东西吵了好一阵。白梭龙不停摇头。
“不对劲……先前你什么秘密都不肯说,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坦诚……”
希林叹口气,用那种十分怜悯的眼神看看白梭龙,又看看被锁链拴着的克丽莎。
“唉,你还没意识到吗?喝了那么多我的血,你也会变成我的‘血奴’。”
“!”
“呐,如果不相信的话……比如你现在受伤了,喝一点我的血有助于快速恢复。”
居然有效果,获得哪怕一点点吸血鬼的血,缺失的部位生出肉芽,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还有你妹妹……”
可惜希林的血对克丽莎几乎没什么帮助。她尝了一口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用那种满怀期盼的眼神看了哥哥一眼,很快又变回僵尸的状态,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抓。
“不……救救她!再给她一点儿血!”
白梭龙端着手术刀扑上来,一把抱住希林割开一条很深的伤口。
“放开我!混蛋……”
白梭龙死抓着他不放,逼着他靠近妹妹,让妹妹喝到更多血……
“退下——!”
希林对他大吼了一声,白梭龙又感觉到那种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斥着头脑的声音,不知为何他胆怯地后退,颤抖着蹲下来。
希林也十分诧异,竟然可以从精神上控制仆人,他本来以为要拼命的。
“她没救了……再多的血也只能维持僵尸状态。”
有恶魔在身边,唯一的好处就是它会帮着缝合伤口,眼看着伤口一点点“愈合”,血也止住了。
“我也不晓得主仆之间地关系究竟是怎么维持的。看起来你能够自主进食,智力衰退得也不厉害。即便离开我也能独立生存。”
白梭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以为希林会疯狂地报复自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遭遇已经非常悲惨了,获得不死之身以后还有漫长的苦难等着你,用不着现在急着报复。”
希林确实不大高兴,因为他地缘故遭了不少罪。更可恨的是撒耶坦,它肯定预见了,它都在暗处乐呵呵地拍手称快了!
撒耶坦拍拍手。
“互相报复到此为止!我们扯平了。”
恶魔朝他鞠躬示意。
希林穿上来时的衣服,武器装备都还在实验室,重新握住剑的感觉最好不过了。希林记起自己一项重要的使命。
“白梭龙,你们到底还有没有那种药了?”
“药……?”
药剂师已经开始健忘了。获得另一种生命以后,对于人世间的记忆会越发模糊。
“你妹妹调制的那种药水,强力镇咳药,皇帝曾经一口气买过很多。”
“我不晓得另一半的配方,肯定调不出来了。”
希林失望极了。
“我们再去药店找找,或许还有剩下的!”
二人离开井底回到香水草药坊,货柜上都是七零八落的瓶子。他找了很久很久,从积压的样品中找出来一份,瓶子不太一样,还少了一点点。
“这是当时的留存,第一瓶样品。”
好歹还有一瓶,希林收下小瓶子。他心里非常纠结,把这个东西带给查尼,那跟宣布他的死期有什么区别?
“陛下身边还有许多高明的医生,他们会想办法出来。这个……我先留着吧!”
希林把药瓶装进随身的口袋里。
“你知道他们都去哪了吗?”
“在主人……不,在僭主的石塔顶上。他们准备向帝国发起进攻,或许已经出发了。”
“见鬼!我还是杀得太慢,让这群蟑螂又繁殖起来了。”
希林得再找几个帮手才行,孤军奋战又要吃亏。最好能把万事通拉回来,他对付僵尸肯定没问题……
回到实验室,白梭龙打开了井底法阵,这个装置可以瞬间连通井底和石塔顶端,是最便捷的通路。两处地域之间实际上是互通的,如果徒步的话,往世界边缘外面走,要穿过一片非常凶险的森林才能抵达往生世界的角落,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主人,我……”
第一次被药剂师喊“主人”,感觉实在是奇怪了。
“你又是怎么想的?我不是非要留着你当奴仆……”
“我……会慢慢觉得你的喜怒哀乐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
或许另一个血奴也是这么想的。
“互通的血液竟然造就出情感上的依赖?你以后再写一本血奴的观察笔记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