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松开手放任自己沉入血肉泥潭，全身沉浸的一刹那猛然睁开双眼，竟然躺在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地方。
眼前是漆黑的双螺旋楼梯延伸向高处，有一座半球形的玻璃穹顶，彩绘了月相和星辰。
“我在哪——？”
坐起身只觉得晕头转向，四肢好像都在悬浮。再一凝神，又觉得整个人被空间中的巨大力量硬生生拉回地面，沉重地落下，屈膝跪伏在地上……
希林发现自己正跪在一汪浅浅的池中。
血腥味扑鼻而来，池水是新鲜的血液，把他的衣裳都浸湿了。
玻璃穹顶外的白色月光刚好步入彩绘的月相图中。旋梯上一盏盏油灯的倒影投射于血池周围。希林轻轻挪动身体，池水波动，倒影成了一汪碎银。
“尊贵的主人。”
“白梭龙？”
最不想看见这个人了，偏偏又见到他。许多不好的回忆一下子涌上来。
“你怎么还‘活’着？”
“你忘记了。你赋予了我不死的力量。”
“……”
环顾四周，这是世界边缘的古井底下。白梭龙在枯井外沿摆了个法阵，点燃许多蜡烛，不晓得画的什么咒语。
“我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记得以前这池子里是一层薄薄的清水，怎么被血填满了……”
“这是满月之池。”
“不对劲啊……”希林觉得困惑，“我记得前几夜的月相，离‘满月’还差着远呢！”
“不，‘今天’是满月。”
白梭龙的话语冷冰冰的。
“尊贵的主人，无论你从何时何地而来，回应召唤降临此处，今夜永远是满月。”
“？”
“满月池中的鲜血全都献祭给你——”
偌大的井底，即便是薄薄一层血体量也不容小觑。这些血从哪来的，只要看一眼周围便不言自明——那群人。
他们就站在暗处，约有数十人紧紧绕成一圈。有男有女，其中有穷苦的乞丐，亦有穿着体面的富人，甚至还有修士……
为了隐藏身份，他们脸上遮遮掩掩戴着面具，身披粗麻布披风，帽兜遮挡前额。自以为这样足以掩饰身份，殊不知不经意间欲盖弥彰。
乞丐的麻袋散发着恶臭，他在头上戳了两个洞露出眼睛；贵族的面具则异常精致，猫头鹰形状的装饰还镶嵌了宝石；修士的长袍很容易辨认，手中紧握的念珠上倒挂着十字架。
“秘密结社。”
“我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不止你我可以感知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很多人都可以。其中有贫富、老幼的，任何国度、任何种族不一而足……是一种天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困惑，迷茫……”
“你要说什么？”
白梭龙非常激动，开口显得语无伦次。连他脑子里的话语也一团糟，读心术也听不出所以然。
希林总觉得恶魔也悄悄混迹其中，它喜欢出席这种热闹的场合。没有它的协助，普通人也没有那个打穿时空的本事。
可惜它没露脸，躲在某个粗布麻衣下面，只有窃笑声回荡在井底。
“结社是他们的诉求。原本身份悬殊的人，藉由特别的理由聚在一起。”
“从广义上讲，恶魔也是一种神迹。崇拜恶魔，同样能够接近全能全知的造物者。”
“简直是无稽之谈……”
在场的人对白梭龙的话深信不疑，他们正是怀着此种想法才参与了结社。
“你的出现是给他们的答案。但请不要质疑他们。秘密社团存在的历史比帝国还要久远，早在没有皇帝和主教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存在了。”
白梭龙说得非常骄傲。
“这件事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社团客观地存在，他们一直在寻找恶魔存在的证据，是他们主动找到了你，你只是漫长祈祷中的一个环节。他们最终的诉求是恶魔，无论是否有你的参与。”
“……”
“血。你赖以为生的元素，他们自愿敬上。”
希林没有拒绝的理由，尽管他不大喜欢这种方式。
“这算是欺骗愚蠢的人么？”
“如果非要用一种贬低的话来形容，算是让虚妄的人如愿以偿吧。瞧瞧他们渴望的眼神，他们愿意为这一刻等上数十年之久。在见到恶魔的神迹以后，他们会将讯息世代传递下去，呼唤更多的人加入。而你，我的主人——”
“每当月满的时候，月影落在血池正中，你便可以尽情享用供奉。”
“现在，请不要再犹豫了。神迹的显现也只有一小段时间，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回到原本的时空。请饮下追随者的供奉吧。”
白梭龙踏着鲜血走进来扶起希林，他拿着一只银碟子，盛了鲜血送到希林嘴边。
“请满饮鲜血，将追随者的信念带给恶魔……代我，向祂问候！”
希林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的情绪受到血腥氛围的影响越发趋向于癫狂，不再抵抗专注地饮血。
那些搞秘密结社的家伙们大概在唱歌，要么就是在念经，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希林的脑子里面充满鼓噪的耳鸣。
“全都疯了吧……”
“竟然将万恶之源当做神明祭拜……他们在期待什么样的未来啊……”
希林一碗一碗地喝下池中鲜血，直到再也舀不起来为止。他的仆人满怀着喜悦向众人宣告：
“今天你们见识到恶魔的代理人了。恶魔不是虚妄，祂是唯一存在的真实。你们信奉的力量如此强大。”
池边有人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剩下那些清醒的人都在欢呼。
“回去以后告诉你们的信众，让他们坚定信念，秘密结社也会发展壮大。”
说着说着，希林突然觉得血池底下有另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拉扯自己。
“看来时间到了，尊贵的主人应当回到自己所处的时空了。”
此时饱饮鲜血的吸血鬼处于某种狂暴的状态，眼珠子都是血红色，思维变得迟钝，对旁人的话语没有半点回应。
“尊贵的主人，我们会不断汇聚力量，日夜盼着你再临。”
白梭龙放开手，希林像喝醉一样倒下。池水不深，白梭龙还跪着，希林却开始下沉。一层薄薄的鲜血下面，展开了一道无尽的深渊，将他带回到原本的地方。
不多时他彻底沉没，发丝完全浸入血池还冒了点泡泡。至此那些疯狂的信徒个个欢欣鼓舞。白梭龙更是喜极而泣，继而癫狂地大笑。
“恶魔，迟早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