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饭又安顿好某些作死受伤的病号,寻找出海客船的重任落在了纳铽肩上。
“纳特,这里全都是船啊,为什么还要找?”
希林不是故意提这种问题的,他是真的不明白。但纳特气坏了,瞪着眼睛盯着希林。
“那我们干脆不要找了,就让旅店家的破船直接载着出海吧。”
“嗯,好呀!”希林欢天喜地的,完全没察觉那是反话。直到他发现纳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不可以吗……?”
“你以为是条船就可以下水出海的吗?”
希林等着肥肥继续说,反正他脑袋瓜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担心说出来又被嘲笑。
“不可以的。这些个小破船在平静的水域漂一漂就算了,出海万万不可。连那些个打鱼的船也不行,都太小,遇上风浪就完蛋了。”
“风浪……?”
海岸边和煦的风抚着面庞,细碎的浪花拍打着泥滩,还有小螃蟹跑来跑去的。
“不是那种风浪。海里的狂风巨浪,一阵风吹过去,能把桅杆折断。浪花拍过来,有十丈高,连一座山都能拍碎!”
希林将信将疑,毕竟他没出过海,也不能断言纳特在瞎编。
“我没有吓唬你。德里纳海是一片黑色的大海,德里纳本身就是'黑'的意思。”
纳特沿着码头往远处走。
“你现在看到清澈见底的水面,只是大海的一面。大海的另一面,是深不见底无法测量的深渊,就在德里纳海的西面。”
“由于漆黑和恶臭,这片水域才得名。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天气变幻莫测,转眼间会巨浪滔天,如果哪条船的运气不够好,一整船的人都会丧命。连尸体都找不到。”
“哇……说得那么危险,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走路吧……”
纳特倒是坦然,“去往帝国的陆路,也遍布高山峻岭,遇到雨雪滑坡之类的情况也十分棘手,并不比海路安全多少……”
想不到从帝国首都来到边陲之地如此辛苦,希林顿时对纳特肃然起敬。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暗地里吐槽纳特鼾声大了……
“不用那么担心,找船我有经验!挑一艘结实的船,选那种经验丰富的船长。”
海水深处停泊了一条大船,非常显眼。码头那些小小的渔船在它面前,就好似众星拱月。
“纳特,那个就是大船?”
“对。那是一条单桅杆的帆船。”
“它怎么停在那么远的地方?不进来休息吗?”
“这里水太浅,大船无法更加靠近了。如果那条船需要招揽客人,船长应该已经乘坐小船来到城里了。我打听打听。”
所谓小船,跟大船完全不是一种叫法。码头边上拴满了小船,需要靠人力划,满坐可以容纳8个人。也不知道这么多小船都是干嘛用的,也许这里的人每家每户都有,就像驿站的马匹那么常用。
纳特向渔民询问,不多时打听到了船东家的下落。
“东家就在岸边酒吧里坐着呢!他每天都在那。”
这个地方的渔民都挺黑,可能是晒的。比荒原上的游牧民族还黑得多。看脸型分明也是北方人,又长又瘦的脑袋,深眼窝。渔民们热情指路。他们有些人也是租用了东家的船出海,对船东很是熟悉。
岸边酒吧是个造型靓丽的红色小船,推开门里面阴暗浑浊,挤满了闲聊吹牛的人。纳特轻易就打听到哪位是船东,那个正在吹牛的胖子,一大群人围着,一边喝酒一边听他胡说,有滋有味的。
“我们的水手都看不上酒吧里的肥婆娘。因为大海里面啊……有他们的爱人。非常美丽,又苗条,又精致的女妖,还有动人的歌声……”
听到下三滥的段子时,众人纷纷发出咯咯咯的窃笑。
“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娇娘,就缺那些精壮的小伙子……”
船东家喝得满脸通红,大胡子上沾满油渍。他穿得脏兮兮的,旧衬衣旧灯笼裤,踩着拖鞋,完全看不出是个有钱人。要知道,那条大船的价值,远远超过一座庄园呢!
“喂,肥婆!我喊酒喊得嗓子都哑了,怎么还没来!”
船东对着送酒水的婆娘嚷嚷,原来他一直叨逼叨“苗条”二字,就是为了给她添堵。
“喝吧你个混蛋!”肥婆娘将盛满甜酒的杯子狠狠撂下,换走了空杯子。
“切。”
“你个旱鸭子,一辈子都没下过水,吹什么吹,呸!”
“他根本没有下过水诶!”希林惊呼。哪怕婆娘用了奇怪口音的俚语,希林也听懂了,“纳特,这个船长太不靠谱了!”
“没关系啦,那个人是东家,出资人而已。开船的人并不是他。”
“可是这个出资人也太穷酸了,他造的船能靠谱嘛?”
希林擦擦额头的冷汗。
“像你说的那种抗风浪的大船,非得是个领主老爷才造得起吧!”
“哎呀,你个野蛮人不懂。这里面门道多了。他是东家,但不见得所有的钱都是他出的,一方面他可以跟商人借贷,另一方面他可以向工匠赊账;再用出海赚来的钱慢慢还。一个人空手套白狼,把那么大一条船折腾出来。”
“纳特,被你这么一说,我更加不敢乘船了。”
“咳——!咳——!东家,我们坐船!”
纳特扯着嗓子连喊三遍,那群热闹的人们才听到。
“东家,外面那条大船是你们家的吗?”
一个精打杂的小伙子不耐烦地说:“坐船啊,跟我买票!”
“我们要去德里纳海的对面,你们的船去吗?”
“立特城?”
“对。”
“那乘我家大船就对了。一块金币一个人,给钱吧。”
小伙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专用的船票。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不一定,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走。”
“那大概要多久呢?”
“也就这两天,没准的。你们几个人?快点给钱。坐不起就算了。”
“怎么坐不起了?一块金币算什么!”纳特一听就不乐意,“你们一块金币的船舱,什么档次的啊?”
“还什么档次!不就是在船底下么,给你们这种穷酸修士特供的、最便宜的票价。更低的没有了,何况你那么胖,我都没算你两张票呢。别想讲价了。”
纳特当然不能容忍有人这么瞧不起自己。做人最起码的自尊心他还是有的。而且,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弗拉维大人也要这么做。
“可别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肥肥!”
纳特清了清嗓子。
“臭小子,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一名帝国出身、见多识广的学者。我有的是钱。也看不上你们最底层的那种船舱。无论是我,还是我的仆人希林(希林:你装逼还顺便占我便宜?),以及我那些朋友,都绝对看不上。我们要住最好的船舱。”
“呵,还看不上呢!看不上谁啊你!”
打杂的小子也窝火了,想和纳特吵架。这时候船东才意识到有了一单大生意。他放下酒杯,让打杂的退下,透过人群反复地打量起纳特。
“远道来的朋友,跟你说一声。”船东很有气势地开口,“我们的船舱分三个等级。头等舱是第一层,就在船长室下面。那里空气好,离甲板也近,还有窗能看外面。你们究竟几个人?如果人数合适,整间都包给你们,这样你们住着也方便。”
“嗯,不管多少钱,我包两间。”
船东笑得喷了。
“不是,这位肥哥,船舱也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难不成我再造个船给你们嘛?你们到底多少人啊?”
纳特掰手指头数数,可别把某些讨厌的同伴给落下。
“弗拉维大人、我、希林、罗尔;安塞尔,丑八怪,一只眼,嗯,总共七名同伴。”
“那也不算多,一间头等舱里你们挤一挤就得了。算你们一个人十块金币,总共七十块,行不?”
“不行。”纳特断然拒绝。
“怎么不行了?”
“弗拉维大人身份与我们不一样。他是一名主教。而且也绝不是你们这种穷乡僻壤的破教堂里面的主教,人家啊,是帝国大教堂的主教。”
说到这就要解释一下了,“主教”的身份是一种荣誉,在一间乡野的教堂里也许只有一名主教,但帝国大教堂是整个帝国内至高无上的教权中枢,那座教堂的穹顶下有上百位主教。
船东一听下了一跳,“真的假的?我们这地方都没有主教了呢……”
岸边酒吧里的人也都议论起来。他们觉得这是天大的事儿,还有人急急忙忙跑出去四处宣告。
“此事千真万确。大人有帝国的文书作证。不过他老人家没兴趣给你们这些贱民证明身份。你就给我们再腾出一间头等舱就是了。他需要单间。”
船东家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一阵谄笑,搓搓脏兮兮的胡子。
“主教好啊,那是好事儿。我们出海的人都特别迷信,什么神都信。有一位主教大人光顾,是鄙人无上的荣幸,一定能让我的船也获得神明庇佑。”
“哼。”
“但是船舱……要不这么办吧,给你们的主教大人腾一间最最最特等舱,超级VIP室,独立的套房单人间,就在船长的隔壁。享受一切顶级待遇,独自用餐,专门的仆人打扫,阳光好的时候可以出入甲板,方便这位大人祷告。怎么样?”
“嗯,这还差不多。”
“但是当然了,这样一间船舱也有点小贵,全程三十块金币。在加上你们那间头等舱,总共一百块金币可以吗?你们主教大人那么厉害,应该也不差这点小钱吧。”
“嘿,你当我不会算数么!前面不是说头等舱一个人十块么!”
“大老爷,贵客都是帝国的主教了……还差这点钱么?”
“我的大船是德里纳海上最耀眼的明珠,最大、最快也最坚固,它就停泊在港口,全城的人都看得到,连高堡上的领主老爷也一清二楚。我常年来往于德里纳海两端,对航线再熟悉不过。你在苏兰可以随便跟人打听。”
“再说您骑马上赶路,能一边走一边舒舒服服地吃饭睡觉吗?咱这可是一个月的航程呢,平均一天三块金币,比你住的酒店套房都划算。而且您如果还回来,往返的话,回程就只要五十块了,更加便宜。”
“切,谁要回这鬼地方。我们只要单程票。”
“那么就好了,快给钱吧。”
纳特迟疑了片刻,他确实还没做过市场调查,纠结着要不要去别处打听打听。
“崩打听了,苏兰一共就几家酒吧?你随便进去一家问问,那条船是不是我家的,要去海对面是不是找我?您可得把钱先付了。不定下来的话,转头我卖别人了。”
“哼,先付定金。”
“肥哥,乘船可没有定金这回事,只要您一脚踏到我们家船上,就得全款付清。往后的生死托付给船长,得看上天的旨意。”
“我知道。但我现在没带那么多钱。你得等我回旅店把全款拿出来。”
“哦,好呀。你们住哪家旅店?我可以派人过去。您那位主教大人行李多么?登船的时候我也可以派人帮着送。”
东家签了一张收据,证明纳特支付了十分之一的定金。
“提前上船,最好今晚就登船。”
“知道了,又不会差你钱的。”
“这是善意的提醒,肥哥,没别的意思。”
东家喝完杯子里的甜酒,签了收据。
“大船的货物装得差不多了,最近就会走。只要潮水涨上来就开船,不管还有谁没到齐。”
“哈?这什么规矩?”
“你的朋友们既然决定乘船了,就交了船票在船舱里等待。万一半夜里涨潮,大船飘走了,我可不负责帮你追上哦。”
“嗯,知道了。”纳特接过收据藏好。
“祝您旅途愉快!远来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