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本来正睡着，忽而隐隐约约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迷迷糊糊撑开眼皮，正对上他忧心忡忡的脸

　　张云雷：“……毓儿，你醒了?”

　　……是今晚月光太单薄了吗，打在他脸上，竟让我错觉连他也脆弱不堪了。

　　毓贞：“你，这是怎的了?”

　　他的手从我睁眼的那一刻就停在了我脸上，我伸手去抓他的手掌，凉得像窗外的月光一样。

　　毓贞：“这半夜的，怎不睡呢?”

　　张云雷：“……睡不着。”

　　“总觉着心里堵得慌。”

　　毓贞：“为何啊?”

　　我细细摩挲着他掌心的纹路，等着他开口说出那句毫无悬念的话。

　　张云雷：“我担心你啊，傻丫头。”

　　“这些个日子，虽然看着你是渐渐好了，可你是个心里藏事儿的，若存心不叫我知道的话，到底怎么样，连我也摸不清楚。”

　　毓贞：“我怎会不叫你知道呢?”

　　我捏了捏他的手，想叫他安心。

　　然后他微笑了，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有些忧伤地微笑了。

　　张云雷：“毓儿，我明天估计要回家去了。”

　　“我在这儿太久了，爹娘会担心的。”

　　“可我又实在放心不下你，你得答应我，往后我走了，日子也得这么好好儿地过下去，还得越来越好，知道么？”

　　毓贞：“好，好。”

　　许是夜色凄凉，他的忧愁又真切，这来言去语之间我也有些伤怀起来。

　　加之近来一直有一股子哀戚郁结着，我望着他的脸，竟猝不及防落下了泪来。

　　也是头一回他见我落泪而未帮我拭去，只是深深回望着我，眼里也水雾盈然。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在心里哀恸时便能望着他落下泪来，已是幸运不已的事了。

　　第二天，他果真走了。

　　他走后不久，奚伯父进了院子，满脸喜色地与我说，我爹快要回来了。

　　真好。这或许是我近些日子，不，这几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没人知道，我曾偷偷地自己打算过，万一父亲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打算得自己都开始抹起泪来。

　　可是这一切现在都不需要了，父亲要回来了。我兴奋得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不想回屋去。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大姐走后我再没这样开心过了。

　　半天不到，早上刚走那人便又返回来了。

　　张云雷：“傻丫头，你怎高兴成这样儿了?”

　　……是我看花了吗?

　　怎会走了半天不到便又回来了呢?

　　可是，我现在管不得这些了，我刚听到了那么好的消息，我得先告诉他。

　　毓贞：“我可跟你说，我爹要回来了!”

　　说话间我已到了他面前。

　　若我没看错，他听了这话明显滞了一下，随后才扯开嘴角笑了。

　　张云雷：“是呢，我回来也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儿，我也刚听说了。”

　　原来他也是为这事儿来的。

　　傻不傻，一个口信的事儿，还要专门跑一趟。

　　我见他满头虚汗，想着应该是来的路上累着了，本想留他再歇一阵，他却不要。

　　他说，他就是来看看我。

　　后来————我依旧还是送他到巷子口。

　　只是他今天有点儿奇怪。从刚刚跑回来开始，总觉着像喉咙里梗着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