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地里的变化
荀彧和周天宝出了猪舍,大摇大摆地往回走。闻讯赶来的蔡家其他下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伸手阻拦。
开玩笑,没听人家说自己乃修者么?除非刚刚踏足炼体外藏境,否则就算再来几个壮汉那也不够看。虽说这等少年一般都是修行新人,虽说小蔡少爷在旁边拍着大胸信誓旦旦地担保这家伙是个假把式,可也不能冒险不是?万一赌输了呢?万一惹恼这少年,人大开杀戒呢?
这些人平日唯命是从,却也不傻,不会为了二两多的月俸豁出命去。
等到两个少年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提着一颗心的蔡旭坤这才长舒一口气。
但他马上转向王小磊,脸上适时地现出不甘之色。
“就这么先让他俩走了,小磊兄?你能咽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又能怎的?”王小磊瞥他一眼,“那些下人都不敢动手,难不成你还想自己自己上去干人家?”
蔡旭坤面色一僵,他连那两个倒地的下人都打不过,自然不敢主动去找晦气。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也是个牛逼哄哄的修者,可自己也是少爷啊,哪有少爷自己下场干脏活,下人在边上嗑瓜子围观的道理?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生气,冲着那些垂手等待的下人怒喝道:“滚滚滚,都是废物,把本少爷的脸都丢尽了!”
眼见下人们一个个唯唯诺诺消失在眼前,他又转向王小磊:“不过小磊兄,周天宝此举可是赤裸裸打咱哥俩的脸,这事传出去咱们以后还怎么在落霞镇混?”
不想后者赶紧摇头:“这话不对。首先,他没有打我的脸,因为那两人是你的手下。”
“其次,这家伙也没几天蹦跶了。等我回头收拾了他,咱俩在这上层圈子里还是光鲜少爷。”
“小磊兄这是有好法子?”蔡旭坤眼前一亮。
“算不得好法子。”王小磊摆手,“能对付修者的,必然也得是修者。巧的是,过两天皇朝就会派人来咱们落霞镇。”
“你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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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兄弟,小宝兄弟等等我啊!”清贫所的土石路上,荀彧脚下生风,奈何依旧追不上前面闷着头快步行走的周天宝。
“荀兄你还喊我做什么?”行到一处拐角时周天宝猛地站住脚,转过头大声说,“反正好说歹说你也不随我修行!”
方才小试身手震慑蔡家众人和王小磊,顺带解救荀彧后,他心下就觉得后者应该转性子了,不想出了猪舍大门后自己再次被痛快拒绝。
喂,荀兄你这是故意端架子拿捏我吧?刚才咱俩大摇大摆出门的时候可是神采飞扬恨不得跟猪舍里那些家伙一个个握手道别,我还寻思你已经亲身感受到修行的好处呢!
说起来,要不是一向不喜欠别人恩情,要不是炼器手段不能随意传授,我也懒得如此大费周章好不?你不会以为我好为人师吧?
他不知自己是否近墨者黑,和对方相处几天后就潜移默化地学会了吐槽,但他知道自己再不深吸几口气缓一下就真忍不住要打人了。
不想荀彧嘿嘿一笑,小跑两步来到近前:“小宝兄弟先别生气,你刚才却是误解了,这次我愿意修行。”
“那你刚才怎么...”
“因为现在不是时候,我最近打算干一件大事。”
周天宝闻言一愣,一件大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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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了家,屁股刚坐稳,水也没顾得上喝,屋外就忽然传来吆喝声:“荀...荀...荀,荀彧小兄弟在家吗?”
荀彧一愣,这是刘孝志的声音。
可现在太阳高挂,还没到收工回家的时候吧?就算提前收工,也该是回自己家吧,怎么倒来找自己了?
另外,半天不见就变磕巴是什么节奏?难道这是镇上特殊时节的特殊问候方式?
他心下摸不清路数,也就只能出了屋子,向院内扶着墙的中年人认真行礼:“在...在...在,在的,刘叔。”
“甭...甭..甭,甭学我,你叔不...不磕巴,只是累。”刘孝志摆摆手,犹自喘着粗气。
半晌后,他终于缓过脸色,气息也顺了许多。
“所以叔啊,你到底有啥事?”荀彧赶紧问道。
“哎呀,出大事了我和你说!”被他这么一问,刘孝志不知怎的呼吸竟然又急促起来,“你家那地,就那块一毛不拔的地,竟然...竟然...”
“啧,不会又是哪个缺心眼的给我弄了一大坨吧?”荀彧面色一变,扛起锄头就往外走。
就算自家那块地真的一毛不拔,可也不是公共厕所不需要你们一个个给我施肥的好吗?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特么非得...非得...嗯,嗯...”
嗯嗯了半天,他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让他去对方家里闹腾肯定是不敢,打又打不赢。更可况,作为外来户,自己胆子一向怂,说话又好听,也骂不过人家。
“所以回头还是选个月黑风高的日子也挑几桶倒在对方地里靠谱点,反正前人都说以直报怨,又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么做也不算过分...”
这么一想,那心下就没了负罪感。荀彧嘿嘿一笑,感觉前路立马变得明朗起来。
于是,他马上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哎,不...不是啊,荀彧小兄弟...”
刘孝志没想自己两句话竟会激起千层浪,一愣神的功夫这小子就已经走了老远。他摇摇头,正要追上去,便见前者又折回来,脸上竟然还带着喜色。
他心下一动,当即笑道:“哦,荀彧小兄弟,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其实事情...”
“多谢刘叔告知。”荀彧再向他拱手,随后就将其晾在一旁,扯着嗓子对着屋里喊,“诶小宝啊,你和我一起去地里吧!”
“为啥?”周天宝从屋里回道,人却没出来。
他还在研究搁在屋角的巨蛋。
“因为过会儿万一打起来我一个人兜不住啊!”
刘孝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好端端的还要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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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少年锁了门,一个肩上扛着锄头,另一个手上拎着板凳。
看到周天宝拎着板凳出门的时候荀彧一脸懵逼,你去站场子,特么的小板凳管啥用?
“诶,放心吧,我板凳砸人贼六。小时候我爹老拿这个教育我,里面的门道已经学得很精了。”周天宝胸脯拍得咚咚响。
荀彧翻个白眼:“那你扛个钉耙什么的不是更管用?”
不想周天宝白眼翻得更厉害:“如果没有起冲突,难不成我坐在钉耙上面等你干完活?”
“额...”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刘孝志本想说话,待感受到少年们身周杀气腾腾的气势时,又自觉闭了嘴。
不管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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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离住处不远,少年们脚下不停,盏茶功夫就到了。
站在地头时,荀彧本想像昨日一样扯了嗓子吸引众人注意,问问那些庄稼汉是否看到有人使坏,但看清自家地里的景象后,却大张着嘴愣在原地。
同样愣在原地的还有周天宝。
片刻后,两人终于缓过劲来。
“我的天哪!”荀彧喃喃。
“我的天...啊!”周天宝也惊叹,却在末尾转为惨叫声。
“你没事掐我干啥?”他眉头皱起。
“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可真行,话说你怎么不去掐自己?”
荀彧一笑,不再管他,自顾自向自家那块黑土地走去。
这一刻,他脸上犹自挂着震惊和欣喜。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深切体会到“老来得子”的复杂心情。
一年了,自己捣鼓了整整一年啊,这块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破地终于种出东西来了!
尽管只是不值钱的油菜,只能榨出不值钱的菜籽油。
但是架不住多啊,架不住它们成熟得快啊!
看着满目郁郁葱葱的金黄,感受到空气中泛着淡淡甜味的芬芳,荀彧脸上笑容更甚。
但下一刻,那笑容消失,化为谨慎和阴沉。
因为耳边传来一些声音,不太和谐的声音。
“哦,来了来了,荀彧小儿终于来了!”
某处田间传来吆喝声,埋头劳作的人们纷纷直起身子,脸上带着各不相同的神色。
但这些不同的神色间,隐着某种相同的情绪。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鬼,”远远地有大汉啐一口,“那些油菜花种明明早上才种下去,我可是亲眼所见!”
旁边有妇人搭话:“呵,谁不是亲眼所见呢?早上一个个还乐呵呵地笑话这小子白忙活,现在可全傻眼了!”
“现在再回过头想想,我总觉得这块地古怪得很。”另有人说,“老梁头还在世的时候种了大半辈子粮,收成和咱们也就半斤八两。但他十年前忽然暴毙后,这块地就在一夜间变得绝收,直至今日。”
“哼,当时你们一个个恨不得赶紧抢到手里来种,后来不也就不了了之了么?”
“还不是因为镇长那小舅子也看上了,咱们没钱没势的贫农又有什么法子?”有人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但马上就有其他人不客气地揭穿:“那后来他小舅子发现这块地种不出东西后,你们也不愿意接手不是?”
“诶,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倒发现一个大问题。你们说,荀彧小儿真是老梁头的唯一亲人么?”
“什么意思?”
“老梁头死了整整九年,这荀彧小儿才来到咱们镇上。当时也是镇长大人大手一挥,非说他是老梁头那早死的儿子在外面偷偷生的,这才将那块地过户给他不是?”
“也就是说,其实荀彧小儿可能根本不是老梁头的孙子?”
“也就是说,其实荀彧小儿根本无权继承这块地!”
......
“呸呸呸!”荀彧忽然转过头,狠狠向地上啐了几口。
“哦,荀彧小兄弟放宽心,不必理会他们。大家其实本心不坏,就是随便说说。”刘孝志上前劝解。
荀彧摇头:“不,刘叔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啐他们,我只是打算干活。”
“干活不是往手心里啐才得劲么,而且用不着啐这么多...”
“叔啊,我嘴里进了沙子先吐干净不行么?”
荀彧不耐烦地回道,高高举过头顶的锄头狠狠落下。
“嚓!”一道寒光中,几棵油菜应声而倒。
刘孝志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话。
毕竟,自己也不比这些油菜花硬实多少,可禁不起他一锄头。
“叮,无灭之畴开启,品级:垃圾。”下一刻,不知何处忽然传来清脆好听的女声。
诶诶诶诶诶?!
荀彧一愣,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