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是来讨饭的吗
正午时分,劳作了半天的人们停了活计,三三两两说着话归家吃饭。
待周遭再无一人时,荀彧这才鬼鬼祟祟地用锄头将地里一块土石拨拉开。
土石下,赫然是一颗巨蛋。
巨蛋人头大,标准的球形,与寻常所见皆不同。
“真是个奇怪的蛋...”
荀彧边嘟囔边以土块将这颗蛋全然包裹,这才皱眉将其捧起,向家中走去。
至于为何会露出这等嫌弃神色,全然是因为此蛋是从那坨疑似排泄物的东西中扒拉而出。
早些时候,他强忍恶心之意开始处理那坨东西。处理的方式却也简单,就地填埋,化为肥料。
但锄头刚挥下去,就听闻“锵”一声响。
唔,大概是磕到什么石头了吧,硬邦邦的。
他心下这般想着,锄头自旁边拨拉,想着将石头拨拉出去再继续填埋。
而后,便从中间扒拉出这颗巨蛋。
--------
“呼~”荀彧将巨蛋放在路边,长呼一口气。
此蛋看着不大,却着实压秤,让他一路行来累得够呛。
二十丈外,一处篱笆小院静静伫立。院中长一棵歪枣树,枣树旁则立一小屋。
屋子颇为破旧,主体是泥坯,夹杂数十石块,歪歪扭扭立在那儿。
这般模样,却是让人不由生出担心之意,担心随便来一场风雨就能使其分崩离析。
“唉,茅草搭建的屋顶就是不顶用,每天都被吹掉一些…”
看着自屋顶随风飘下的茅草,荀彧扶额,脸上满是无奈。
这破旧不堪的小房子,加上那块烂地,就是他来到此处后从那个去世十多年的便宜爷爷处继承来的全部财产。
当然,一开始他断然无法接受。作为资深家里蹲,穿越小说和影视剧看过不知凡几,却从没见过哪个主角像自己这般悲催。
但磕磕绊绊过了半个月,他便想通了。
总比没有好。
况且,老天也不会因为自己不接受就大发慈悲,再给一次重新穿越的机会。
--------
将巨蛋小心放在歪枣树下后,荀彧从井下打了两桶水,一桶用来擦洗身子,一桶则用来清洗那颗巨蛋。
清洗完后,巨蛋现出本来面目。他打眼一看,不由愣了愣神。
巨蛋通体雪白,蛋壳光滑泛着光泽,卖相倒是极好。
若非是来自地里那坨排泄物,味道应该也不错。
他摸了摸开始咕咕叫的肚子,不由又加上一句。
可是,这究竟是个什么蛋呢,如此之大,又有这般奇怪形状。
他将倚在墙角的锄头重新拿在手上,以前端轻磕蛋壳。
“锵锵锵~”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这颗蛋不但奇怪,似乎还异常坚硬。
“唔,还是吃了饭再细想。”
远处传来的浓郁饭香让他食指大动,当即压下心中好奇,回了屋准备生火做饭。
下一刻,他大叫一声,寒毛都立正了。
“我靠,你他娘的是什么人啊,别随便进别人家还不吭声好吗?!”
视线中,小屋角落处人影蜷缩,一张脸埋在双腿间,看不清面容。
此人看来颇为落魄,身上衣服满是油污,隐隐散发汗臭。头发蓬松而散乱,其间夹杂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几根野草。
哦,大概是个乞丐吧。
细细打量后,荀彧暗道。
那人影闻言动了动,将埋在腿间的脸抬起。
“请问,你是谁?”
呼,能说话,不是死人,不然自己非得吓出病来。
荀彧松口气,定睛细看,发现是个和自己约莫年岁的少年。
于是他咂咂嘴,毫不怯生地走过去:“兄弟,这可是我家,难道你不应该先报出自己的名字么?”
“在那之前,能...能否先给在下一些吃的?”那少年并未答话,反倒提出要求。
荀彧闻言一乐:“嘿,你还真是不见外…”
说归说,他还是转身从屋内某处掏出一个油布包,自包里拿出两块葱油饼。
“给我,给我…”那少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力气,闪电般出手抢过葱油饼,大张着嘴胡乱吞咽。
看那两眼放光的模样,分明已好几天不曾进食。
“喂,你慢些吃,要是被噎死,那可真就太可笑了。”将手中刚倒好的一碗水放在少年身旁的凳子上,荀彧边打量他,边开玩笑道。
不想那少年却停了动作,将食物咽下后认真说:“身为巫留白大师的得意弟子,我周天宝自不会如此窝囊!”
而后,便无视了荀彧脸上的错愕表情,再度狼吞虎咽。
只是,许是方才打岔,少年这次却真的噎住,一只手不住拍打胸口,另一只手则将凳子上的碗拿起,“咕咚咕咚”向嘴里灌水。
数十呼吸后,那通红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呼吸亦不再急促。
“你...你为何露出如此奇怪表情?”将空了的碗重新放在凳子上,少年看着面色古怪的荀彧,不明所以。
“噗…哈哈哈!兄弟,你方才是如…如何说来着,作为五柳大师的得意弟子,我…哈哈,我周天宝不会这么窝囊…”
荀彧再憋不住,狂笑出声。那心下则在盘算,这少年搞笑的时候还不忘一本正经,不去说相声当真可惜。
“在下只听说过三柳先生,却不曾听说过什么五柳大师,而且家师名为巫留白。”周天宝纠正道,依旧一脸认真,“兄台,一饭之恩涌泉相报,今后你我就是好兄弟。既是兄弟,再称全名便生分,你可喊在下小宝。”
“哈哈,你说啥?你都讨饭了,过得比我还惨些,还敢称自己是个宝?”
“谁讨饭了,谁讨饭了?”周天宝眉眼立起,“兄台不要乱说,我这是出来找寻突破契机,不幸盘缠被骗,这才落得区区田地。哦,说起来,现在都还不知兄台姓名。”
荀彧收起笑容,也不答他,拿一枚小石块在地上认真刻画。
“小宝兄弟,听你口气想必家室不差,这便是我名字,只不知可会念。”
空口无凭,若真是富家子弟,读书习字多了,定然不会念错。而且什么盘缠被骗身无分文,这不是职业乞丐的文案么?怎么,这世界也有?
“哦,原来是苟或兄。”周天宝瞥一眼后嗤笑道,“这两个字却是简单,苟兄真是小看在下了。”
不想荀彧笑得更大声:“什么狗兄狗弟的,小宝兄弟装X装过头了吧,不懂不要乱说。我才不叫苟或,我叫…”
“荀彧,兄台名荀彧。”
“你…你认得?”
荀彧一愣,刚要问他既然知晓又为何念错,便看见后者面上浮现出戏谑之色。
啧,原来是故意为之。
算了算了,方才自己笑人家,现在就算扯平。
现在他已然有几分相信周天宝说辞,便好奇道:“小宝兄弟,方才你说被骗了盘缠,到底被骗了多少啊?”
“一百两银票,杂七杂八的材料、细软,还有老师送的一些小玩意儿。多倒也不多,但也是我这几个月甚至数年安身立命的...”
“等等,等等,你有一句话说的可不对!”荀彧摆手打断,“其他东西暂且不说,那一百两银票可是一笔巨款好吗?你你你...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吧?”
来到天行大陆一年,其他方面虽不甚了解,但货币和物价水平他已了然于胸。和古代社会一样,金银铜依然是流通货币,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十贯铜板,一贯铜板是一百文。而一枚铜板,相当于那个世界的一元人民币。
至于为何说百两银票是巨款,全然是因为占据落霞镇大半人口的庄稼汉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挣不到二十两银子。
或许是觉得自己吐槽得不够深刻,他又说:“另外,小宝兄弟你是个败家子吧,不然为啥被骗了以后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我倒是也想吃一堑长一智啊,关键是那骗子把我随身携带的包裹骗走了,东西全在里面...”
顿了顿,周天宝又露出尴尬神色,期期艾艾道:“快别说这糟心事了,荀兄好人,可否...可否再给两个饼?”
若是离家之前,对这做工粗糙口味不好甚至算不得干净的油饼,他定然不屑一顾。不说吃,见都无法见到,府上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食物。
但现在,他只觉世间美味尽皆在此。
“好了好了,就别在上在下的了。”荀彧将角落处的油布包再次递过去,“你来到我家,便说明咱俩投缘。缘分让咱们相遇,这点杂粮粗食也算不得什么。”
“额…”周天宝接过尚带着污垢的油布包,还有些呆愣。
这少年眼里分明满是不舍,再加上之前说的话,他已然做好被拒绝而后饿肚子的准备了。
但他并没有立马打开,而是将油布包放在一旁,开始打量起屋子。
之前虽然就进来了,却因为太过虚弱,只沉沉睡去,现在才有精力打量。
土坯搭成的墙体,凹凸不平,其上大大小小的眼洞数不胜数。
屋内,仅有的桌椅就在他身旁,上面摆放一大两小三个瓷碗,都有些豁口。地上则摆放着野果子和一些不认识的东西,似乎是些吃食。右手边几步远,木板拼接而成的简易床看来颇不结实。
“诶,小宝兄弟,你不会不好意思了吧?我方才说着玩儿,你可别当真,再吃几个吧!”荀彧笑道。
刚才这家伙还吵吵着饿啊饿的,现在却有闲心四处乱看。
“我说荀兄,你怎么也不把屋顶修一修?就这屋顶,抬头都能看见天,有什么用?晚上赏星星?”
周天宝认真回答,看着那缝隙纵横的茅草屋顶只想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