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真的不叫苟或
“苟或,苟或小兄弟在家吗?”门外传来吆喝声。
小破门缓缓打开,少年打着哈欠道:“谁啊,大清早的也不清净…”
“呵,你说我是谁?”门外立着数人,为首大汉眉头一挑。
“呦,原来是镇长大人!”少年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
“太阳都八竿子高了,你怎么还睡懒觉?今天是纳公粮的日子,没忘吧?”
“忘不了,忘不了!”少年点头如捣蒜,返身自某处角落拖出一个大麻袋。
将麻袋拎在手中掂量几下后,大汉点头轻笑:“不错,分量足,不像前几家那几个老家伙还想偷工减料。也不想想,公粮那是要上交皇朝的,能让你钻了空子么?”
“大人说的是,有些人年纪大了混成老油条,理应敲打。”
“说得好,苟或小兄弟年纪不大,有此见识真是难得!”大汉拍拍他肩膀,“行,你接着睡吧,我们这便走了。”
“大人稍等。”
“苟或兄弟可还有事?”
“小的…小的只是想提醒您,小的不叫苟或,小的叫荀彧。”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咱们落霞镇最知无不言的镇长,和那些不识字的文盲可不同!”大汉忽然激动地大呼出声,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大人,是本镇最学富五车的镇长…”少年小声提醒。
“这都没关系,没关系!”大汉声音依旧高昂,“我这是给你取小名,苟或念起来更琳琅上口接地气不是?你看,那些同龄的少年,不都叫什么二宝、毛蛋、狗剩么?”
“可是大人,是朗朗上口,不是琳琅上口…”少年再次小声提醒。
“你成心要与我过不去?”大汉瞪眼。
“不敢,大人慢走。”少年当即闭了嘴,不敢再说。
“我瞧你精神得很,就别睡了,赶紧去地里看看。要是那块地有任何一处荒废,哼,你也是知道后果的。”大汉拂袖,气呼呼离去。
等到几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少年这才摇一摇头,心下大呼麻烦。
那块地,简直...简直...
简直丧心病狂!
就那块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破地,一瓢粮食的收成都没有,自己完全不稀罕要的好吗!
少年胡乱地抓一抓头皮,心道要是自己也能在镇上谋一份公职多好,清闲自在不说,俸禄也足以应付税收和日常生活。要知道,就方才上交的那袋粮食,还是自己趁着秋收农忙大家伙儿不注意时从这家装一簸箕那家鼓捣一瓢这么攒出来的呢,镇长大人倒好,大嘴一张就全要过去了。
还有啊,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你们当初给我取名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少年还清楚记得,那一天,又被叫了一路苟或的自己终于忍无可忍,回到家当即质问父母,我知道你们望子成龙,但是郭嘉比荀彧还要厉害,你们怎么不给我取名郭嘉?
还是那一天,少年终于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那是被花儿他爸给揍的,就像自己一样。老爸边拿着鞋底抽自己屁股,边大声说我就觉着荀彧比郭嘉强,另外隔壁叔叔才姓郭,隔壁叔叔才姓郭...
呀呀呀,扯远了扯远了,最近也不知怎的,竟动不动就回忆起往事来。
荀彧深吸一口气,摒除脑海中的杂念,简单洗漱后随意对付些早饭,便扛起锄头出了门。
荀彧,今天也要加油!
默默给自己鼓气后,荀彧自乡间小道大踏步向不远处属于自己的那块地走去。
他还清楚记得,半年前门口本没有这条小道。但官道某日不知被哪个凶兽走了一遭,往后就再也没人愿意走那条宽广大道了。为啥?因为那个天杀的凶兽拉肚子,在官道上拖出整整一里多长的排泄物!关键是它不知吃了什么坏东西,排泄物臭气熏天,住在周围的几户人家当天就搬走了。
镇上当然没有人愿意来处理这棘手事,即便镇长大人将酬劳提高到三两银子那么诱人。毕竟,第一批受不住银两诱惑的勇士,坟头草已经半米高了。
那批排泄物,有毒。
鉴于事情的严重性,镇长自然已将此事上报到上级大城内。但公职人物办公效率自己在那个世界就领教过,因此拖到今日大城都不曾来人处理也在意料之中。
于是,走的人多了,自家门前便多出这么一条道来。又因为此道因那批排泄物而生,自己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奋生小道。
不曾想哪位有心的邻居听了去,竟渐渐在镇上传开。大家都觉得这名字寓意好,奋生奋生,勤奋才得以生存。
搞得现在自己都不敢自言自语,唯恐被人听见这名字的真正含义,然后喊一帮人过来揍自己。
荀彧心下鼓起劲,精神头也自是高,一路上碰到熟识的街坊邻居便大声招呼。
大多数邻居自是同样热情,也向他问好。唯有平素就不怎么对付的几个老汉,像是躲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
他也不在意,心说眼下处境比起一年前自己刚来到这里时已然好了太多。
一年前,自己十六岁,还在那个世界做着资深而快乐的家里蹲。不过,虽说爱游戏爱动漫爱二次元小姐姐爱黑长直爱绝对领域爱得死心塌地,但自己还是敢抬头挺胸自豪地说这身高一七五体重一百三十的身材完全不是猥琐死肥宅。
谁曾想乐极生悲,十六岁生日那天独自一人宅在家里玩主机的时候晴天一个惊雷劈过来,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到这完全陌生的世界,还莫名其妙多出来个去世十来年的爷爷和一块烂地。
关键是这块烂地还不能卖掉,也不能荒着,哪怕种什么废什么也不能荒着。
这特么哪儿说理去?
另外,不知怎的,从自己来到这天行大陆的第一天起,便有流言在镇上四起。那流言,也是关于自己。
说起来,也真是偶然,那天自己戴着凉帽扛着锄头自地里返回,便听得陌上两个老汉边磕着水烟边唠嗑,言谈间皆是惶恐和担忧,说自己乃是自五大绝地而来,是未曾觉醒的祸端,一旦成长,便会造成生灵涂炭。
喂喂喂,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好吗?什么五大绝地,什么祸端,我不过是个异世界而来的宅男,没什么理想没多大追求,每天只想与二次元小姐姐作伴,然后期待世界和平,怎么就成了害人精?看那老树皮一样的黑皮肤就知道大爷你们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风雨看透了人生,怎么还跟没见识的小孩子似的?这人呐,理应有自己的判断,怎能人云亦云呢?
不过,那时他初来乍到,还不曾和镇上民众混熟,自是不敢大刺刺地上前与两位老汉理论。当然了,现在也同样不敢,怕回头遭人戳脊梁骨,骂自己目无尊长。
这般想着,他已不知不觉来到田间,远远看到自家那块显眼的黑土地。
也看到黑土地中央那一大坨暗黄色的物体。
那分明是一坨排泄物!
“我去,哪个天杀的在我地里拉了一坨?”田埂上远远传出一阵惨嚎声。
“哦,苟或小兄弟也来地里干活啦?今儿倒是早啊,没在家中睡到午时?”对面地里正在锄草的中年汉子闻言直起身,揶揄道。
“叔,我再说一遍,我真的不叫苟或!”
荀彧将锄头随意一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