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界深处。
又是非常广阔的平原,但这里与之前宋晓峰所见过的那个连接点的景象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既没有一望无际的诡异雾气,平原也并非是完全空旷的,地面上更不是黑色的。
在上方是如墨般漆黑的永暗之天,恰似倒悬的深渊一般,而下方地面则有着赤色的泥土,质地就宛若沾染上了什么粘稠液体一样。
在极远处的平原尽头,还有黑乎乎的宛若高墙一样的森林,那些是一种植物类的低智梦魇。
在梦界里,也有着一定的社会关系,那些低智梦魇往往会充当高智梦魇的工具或者奴仆
平原还有许多枯萎的褐色梦蕨从那些赤色的泥土里弹出,构成褐色的灌木丛。
作为梦界里唯一一个不是梦魇的异物,梦蕨是挺特别的东西。
它们那已经死亡的丑陋躯体,还响彻着来自人类噩梦中的尖叫声,不停地散发负面情绪。
梦蕨的名字里虽然有个蕨,但它其实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同时也与梦魇毫无关系,反而更类似某种依靠情绪存在的自然现象。
你几乎能在梦界的每一个角落里找到这种褐色的灌木丛,它们可以说是平原上遍地都是。
若是你将它拔出地面,梦蕨便会瞬间化作一团失控的能量炸在你的手上。
以上这便是深层梦境或者称为梦界的地方,最常见的景象之一。
看起来诡异又恶心——但这不过是对于人类而言。
放在梦魇的眼里,它们反而会觉得是小桥流水人家了。
不过,你要说梦界的景象单调,倒还真是有那么一点。
如此漆黑的天空,梦界里自然不会有太阳存在的,因为人类的梦大部分都是在晚上的。
不过明明没有光,但就像违背了常理一般,任何事物仍然都是清晰可见的存在。
虽然梦界本来也就不该像这样,直接套用表世界的规律来一概论之了。
梦界跃迁的力量扭曲着自平原上浮现,几处灌木丛顷刻间就被摧毁,然后化作无序的能量流炸开。
如同幻影一样出现,又有新的梦蕨从较远处的地面上,重新构成一片片新的灌木丛。
只要等到梦界跃迁完成,那些强横的力量就自然平息了。
很快,就有巨大的身影从裂隙中弹出来。
只剩下一半的降临之躯,与尊长的灵魂,便一同坠落在这赤色的平原上。
重新得到了这具躯体的控制权,尊长立刻就开始清楚被注入体内的能量印记。
那是刚才在大厅里,从它手里夺取了仪式控制权和‘钥匙’开启的东西,能够轻易地像牵引木偶一样去控制降临之躯。
是的,这才是刚才尊长几乎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从一开始它就被控制住了。
尊长作为梦魇里曾经的一位五阶,当然不会是真的蠢。
都事到如今了,它当然已经发现,自己的部下身上的种种古怪和问题。
也只有这个负责‘钥匙’具体事务的梦魇部下才有能力去动手脚。
事实上从白齐挥舞戮魂刃出现在大厅里的那一刻开始,尊长就察觉到了整件事情的不对劲。
可是以楚家罡的过人智商,他作为一个能和菲灵对着叠千层饼的家伙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虽然嗅到了被算计的味道,但尊长出于梦界的常识,在仔细检查了数遍仪式后,没有发现错误。
它并没有想到自己的部下可能有问题这件事上。
不过这并不能怪尊长,因为让梦魇成为背叛者本身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伪命题。
所有的梦魇归根到底其实都是梦界的一部分活化诞生的,它们的灵魂在更高维度上是一个整体。
就像你的左手不会背叛你的右手一样,还有大脑在控制着所有的行动。
那是一种伪格式塔社会模式。
所以即使有它们都有鲜明的自主意识,来自灵魂的特性也决定了,梦魇是不可能有背叛发生的。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从‘钥匙’启动的那一刻,定论就被打破了。
尊长努力地用灵魂去引导力量去撞击那些印记,在梦界充足的力量供应下,反正大力出奇迹嘛。
持续攻击下,控制印记很快就出现裂纹。
然后........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控制印记就出现了。
还没等尊长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情,第三第四个印记立刻就跟着跳出来......
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层又一层地在嘲讽着它。
尊长仿佛已经能看见,那张脸上无比讽刺的嘲弄表情,一个它向来看不起的人类在嘲笑它。
怒气迅速暴涨着。
并没有因为尊长的行动发生变化。
无数的印记简单地排列起来。
但最后跳出来的,却是楚家罡用梦魇语写下并署名的一段话:
到此,关于梦魇与梦界本质的实验就结束了。
“.........实验?!”
尊长顿时勃然地大声说道:“果然是那个傲慢的人类!(梦魇语)”
但降临之躯却突然就莫名地一顿,如同信号不佳的遥控机械一样。
“可在我看来,到现在还带着傲慢与偏见的。”
有另一个声音在它耳边响起说道:“明明是你才对吧!(梦魇语)”
尊长的梦魇部下,或者说那位罗伯特先生。
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这里。
它就站在降临之躯的旁边,看着眼前的昔日老大。
“***,汝这个叛徒!”
这声音仿佛能摧山碎石一般。
尊长更加愤怒起来,控制着降临之躯就想攻击罗伯特。
可是........你的遥控器貌似都在人家手里啊。
“停止!”
重新完成连接,印记立刻开始控制降临之躯。
挥击到一半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木偶重新连了线一样,被降临之躯非常听话地收了回去。
罗伯特笑着问道:“尊长,即将死于人类的计划里感觉怎么样?”
降临之躯毫无反应,因为停止的指令里当然不包括允许说话。
一步步地走到了旁边的位置,这位梦魇的背叛者非常轻蔑地自我回答道:
“哦,你大概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背叛,或者为什么能背叛你吧?”
立刻察觉到了,尊长还在不断聚集的灵魂力量,就如同听见了它愤怒的回答一样。
罗伯特还是微笑地看着已经无法说话的尊长,然后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大概是因为.........无聊吧。”
降临之躯的一部分被触动了,尊长死死地盯着罗伯特。
“从诞生之初开始,我就一直感觉到了压抑,这个叫梦界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大铁笼子,而我们是牢笼里的困兽!”
罗伯特冷冷地看着尊长说道:
“明明每一个梦魇都是有自主意识的,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约束我们,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群死板冰凉的机器呢?!(梦魇语)”
有力量爆发的反应。
“你这个怪胎....(梦魇语)”尊长的声音居然稍微地突破了一下控制。
但罗伯特再次收紧了控制力量继续说道:
“为什么每个梦魇都必须去进攻表世界?有什么理由吗?!
为什么每个梦魇都得无条件地服从它们所属尊长的命令?难道我们没有自主意识吗?!
我,为什么必须要去虔诚地信仰那个上主,莫名其妙地浪费自己的一生?
哪怕连您都知道,其实这个主压根就不在乎我们!(梦魇语)”
空中浮现出一个记录下来的画面,尊长在仪式大厅的喃喃自语,赫然就被罗伯特记录了下来。
另一边还有无数梦魇同伴的画面记录,那些因为入侵表世界而无辜死在人类手里的家伙。
简直是尸山血海,这个过程中死去的梦魇恐怕比杀死的人类还要多。
“从没有人去问过为什么,对吗?”
画面又闪过梦魇的会议,罗伯特提出异议时会被众人敌视,然后被判处终身流放深界的记忆乱流。
任何标新立异的说法,在这里都会被扼杀,然后死亡。
“最后也就是说..........你们其实是因为我居然在独立思考,所以认为我就是个怪胎?!”
尊长的灵魂意识里仍然只有愤怒与敌视,它依旧认为入侵表世界哪怕死去再多的梦魇也是合适的。
它依旧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明明有自我意识,却全然不愿意思考,或者说........不能思考!
罗伯特的眼中满是失望,它这辈子的耐心和礼貌,都已经在表演和这几句对话里用尽了。
它的身后,那个之前备用做仪式发起的黑色金属棺材突然出现在那里。
梦魇的身影消失了,而铁棺材的盖子则被一脚踢开。
那个男孩双眼无神身体状态奇怪,他简直就宛若亡灵一样从里面爬出来。
有声音缓缓响起,那是由罗伯特和名为阿灵的男孩以及白晴梦中的呢喃声,所叠加在一起的声音。
简直不是人类应有的声音。
“我可去你们这些TM的怪胎!”
男孩瞬间开启梦界跃迁瞬移出去,猛地出现在降临之躯旁边,然后一拳打在上面。
来自灵魂的剧痛,立刻深入尊长的意识里。
“这就是你们这群傻逼构造出来的愚蠢世界吗?!(东夏语)”
罗伯特冷笑着说道:“不过也多亏了你们的流放,我才能遇见楚家罡,才能加入灵魇教团。”
画面上,出现了表世界的高楼大厦天空海洋,网络和影视作品。
还有更多的,由无数人类心智所创造出的有趣事物。
见识到了人类的花花世界,再回到堪比火星——如此寂寞荒芜的梦界,去听长者们的乏味教导
......那就再也无法忍受了。
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事物。
这大概就是罗伯特毕生追求的——自由了。
“直到在见到楚家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在表世界,还有那样的地方。”
罗伯特控制着男孩的身体,用着人类的手轻轻抚摸着画面里的一切。
它憧憬地看着那些美好的事物与无尽的群星,就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好奇着。
“原来自由思考是智慧生命与生俱来的权力吗?
原来我有资格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原来我是可以去享受自己喜爱的东西。
原来我还可以有自己的理想与愿望!
原来我还可以去结交另一个能独立思考的有趣的灵魂,人类用这个词称呼——朋友。”
罗伯特嘲弄地看着尊长说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你们才是最大的怪胎。”
有某种刻印运转起来,如同转换什么东西一样,聚集着能量。
它最后说道:“所以,我就给自己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学习人类的东西,哪怕舍弃自己的种族.........也无所谓!我宁愿当一个不伦不类的人,也不愿意去做一个不能独立思考的梦魇
——这就是我的答案!”
尊长能感觉到自己在被一步又一步地剔除出降临之躯,而且它的灵魂在被一点点湮灭!
“另外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在梦界的那个五阶本体呢?!”
尊长的意识最后地惊悸了一下罗伯特的声音缓缓落下。
“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尊长,你只是一只羔羊,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放牧在梦界深处的东西。”
“楚家罡说你的主人已经死去了,所以我们便收下这个无主之物了!”
梦界深处,另一边。
有火铳的枪声响起,强大的力量瞬间击碎了怒吼着的兽形低智梦魇。
洞穿要害,一击致命!
梦魇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回荡起一道道梦界能量波动,以至于触发了超凡者的本能。
柏鸢猛地睁开双眼。
“你终于醒了?”凌阿菲把枪收会枪套,回过头缓缓揍了过来。
哗啦哗啦。
是金属锁链的撞击声。
感觉到手上的束缚。
柏鸢便低头看见了一具锁链,那显然是针对灵术系超凡者的超凡道具正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脚踝上也有金属质地的脚环,虽然不是镣铐,但是明显在抑制自己体内的灵力。
这貌似是被俘虏了啊。
柏鸢在心里自嘲了一句,然后她就突然感觉手上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
那是一份牛肉三明治,和牛五分熟加优质荞麦面包的那种,还涂上了某种特制的酱料。
凌阿菲顺手从包里又给自己取了一份说道:
“放心,里面没毒,就是加了点迷药,不过还是建议吃掉哦,麻醉剂反正我也能给你硬灌下去。”
这一番颇为光棍的发言,倒是比较符合自己这个闺蜜的性格。
不过现在应该是敌人了吧。
柏鸢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梦界啊,”凌阿菲边吃边说道:“你不是在教科书里见过很多次吗?”
“所以我是被你抓进来了?!”柏鸢索性也用被拘束的双手拿起食物咬了一口。
“是我们跑路的时候,你自己跳进来的好吧,”
凌阿菲打量着柏鸢说道:“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头铁到这种程度啊!”
“谁知道呢,”柏鸢耸了耸肩说道:“大概是因为某个坑害闺蜜的家伙,所以就有点绷不住吧。”
凌阿菲瞥了她一眼说道:“可平常你也没什么能绷住的事啊,记得你朋友的企鹅群ID不是都改成了:掉线问鸟酱绷得住吗?”
柏鸢:“...........”
确实。
沙雕群友们可不都是日常迫害柏鸢为乐嘛。
两人很快吃完了东西,又安静地休息了一会。
柏鸢还是先说话了。
“所以你们到底准备把我弄去做些什么呢?!”
她一副干脆摆烂的表情说道:“打算刑讯逼供的话,那貌似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首先有人智冠冕在那里,普通的拷问对你们星理会有个毛线作用啊。”
凌阿菲有点搞不清楚柏鸢在想什么,是当她不清楚人智冠冕的作用,还是说垃圾话的技能前摇啊。
她无语地说道:“其次以你你也不可能变节的,完全没有什么价值的好吧。”
嘭!有枪声响起。
柏鸢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灵子手枪,在面对面的距离上指着凌阿菲的头部。
但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柏鸢。
疼痛感传来,子弹仿佛拐了个弯打在了柏鸢自己的大腿上。
有鲜血从伤口里溢出。
“微型自体储物空间,”凌阿菲意外地看着柏鸢手里的枪说道:“你的新把戏?!”
手枪掉落在地上。
“你还有反伤甲的吗?”看了一眼冒着硝烟的枪口,柏鸢抬起头问道:“这玩的可比我花多了。”
“就不能给我安分一点吗?”
凌阿菲俯下身子用着什么东西,轻松地把子弹从柏鸢的腿上取出来说道:
“之前把你从梦界跃迁的混乱风暴里捞出来,就挺费劲的了。”
“我们不已经是敌人了吗?”柏鸢笑着说道:“你还这样救我做什么?”
“我确实是你的敌人,永远也洗不白的那种。”
凌阿菲仔细地把治疗药剂倒在柏鸢的伤口上,随便帮她把手枪放回枪套里轻轻说道:
“但并不影响,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情。”
凌阿菲稍微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毫不在意地说道:
“要是连做个反派、当个坏人都不能像这样随心所欲的话,那我未免活得也太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