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一夜未睡,守在五哥身旁,但见他手臂伤势渐消,终于松了口气,天将亮时才换人去睡。
睡不到两个时辰,小童隔门来唤:“乔公子,云清公子醒了,请您过去呢”。
云乔匆忙起身,由小童伺候着洗了把脸,便往云清屋里跑去,一进门便问:“五哥,你可好了?”
只见云清撩开床帘,斜倚在榻上,脸色还有些惨白,语调缓慢的说道:“沈先生已替我把余下的残毒逼出体外,只需再调养两日基本无碍了。”
云乔心下稍安:“你不是去梧村管家那里查线索吗?怎么会受伤呢?又是谁伤的你?”
听着云乔的三连问,云清将那天发生的事缓缓道来,原来他顺着那老伯所指的山路果然找到了姚家,只不过房子已然被毁,灰墙土瓦下线索被毁的干净,也不曾见老伯口中所述的那份干瘪人皮。
倒是在回程的路上,竹林间旋风骤起,原是顺天河正以一己之力与一通天巨蛇缠斗,眼见着他落于下风,云清也来不及多想便拔剑相助。
顺天河抬眸说了句:“多谢兄弟!”
云清运剑抵挡:“废话少说,脱身才是!”
说完一个凌空跃起斩向巨蛇腹部,奈何巨蛇虽大,却相当灵活,只好辗转腾挪吸引巨蛇的注意力,顺天河也得了喘息的功夫。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怒了它?”云清在林中飞跃之时竟还有余力问他。
顺天河眨巴着眼睛,委屈的说道:“也没什么,我拔了它一片鳞而已,谁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
云清一时无语,心想着:“好家伙,人家待的好好的,你去拔人家鳞片,就等于剥了人家的皮,难怪这蛇如此火大!”
云清稍作运气轻身落于竹尖之上,又问了句:“你为何作死非要拔人家的鳞片?”
顺天河瞧他在巨蛇口前灵活躲避,单足落于竹叶之上仿若蜻蜓点水,轻功实属了得,不由大赞:“少侠好功夫!”
云清内心却叫苦不迭,我已然穷途末路,他竟还有闲心喝彩,于是急道:“还不快想办法,要我飞到何时?”
顺天河经这一会儿功夫,体力已然大增,大喝一声冲向巨蛇,可就算二人合力,仍难以抵抗巨蛇庞大的身躯。
顺天河愤愤的嘟囔:“我今天就是没拿我的宝贝,才叫这畜生占了便宜!”
不料话刚说完,巨蛇吐着信子张着血盆大口直冲他裆下,被云清侧面飞来,一脚踹翻。
巨蛇瞬间狂怒燃起,一个灵活甩尾正扫中云清右臂,他借势滚至巨石之后,但不想那蛇尾力道极大,且生有倒刺,划进皮肉里,顷刻间血肉翻涌,煞是疼痛。
云清虽生性隐忍,也禁不住轻哼出声,他强忍剧痛,但流出伤口的血液却极速变黑,想是那蛇尾的长刺也染了剧毒。
他一受伤不打紧,顺天河倒是失了阵脚,不管不顾的胡乱砍去,毫无章法,竟也博得几分生机出来,可毕竟体力有限,面对这庞然大物终是不敌。
二人躲在石后,顺天河苦笑:“今日算是栽了,能和你结识一场,倒也不亏!”
只是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张脸,该死的!呆头鹅!
云清满脸大汗,重重呼出一口气,但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去,若是即刻死了,虽解了痛处,可云乔年纪小不知轻重,若是知道,定会杀了过来。他若是身处险境,只怕自己比死了还要难受,耳听着巨蛇摇着身子向这边扫来,逶迤之声此刻入耳叫人没得多了几分绝望。
就在二人绝望之际,一小女孩儿,七八岁模样,吹着哨子从烟雾中走来,见到巨蛇之时,眼睛闪着光,顺天河急忙从石后站起,挥手喊她远离那怪物。
女孩儿竟置若罔闻,向那巨蛇奔跑而去,可怜一女娃娃即将葬入蛇口,谁料那巨蛇见了此女竟异常乖顺,伏下蛇头待女孩儿爬上头顶便转身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奇了,难不成是蛇女?”
顺天河讶异道,再瞧云清,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起初只是伤口流血,现在半条小臂已然全黑,再耽搁下去,只怕整条胳膊就此废了。
他也顾不上那少女,当即扯烂云清的长衫,撕下一条绑住他的手臂,又就近寻了草药嚼碎敷在他的伤口上再仔细的包扎好。
这法子之前沈洛书曾这样为他做过,自己依葫芦画瓢,也不知管不管用,只要能撑到进了城,立刻寻了那呆头鹅,想要保住手臂自是不难。
他背起云清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山下,却不想那两个家丁,一个横尸马前,另一个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截残缺不全的手臂,想是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将云清扶进马车,潦草的收拾了残骸,一路飞奔敢在日落之前进了城,后面就如云乔所见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小小济源城竟也诸多妖人怪语。”
云乔满面愁容,月儿的事还没想出解决的法子,五哥又受了重伤,当真桩桩件件没一件好事!
正在二人愁眉不展之时,只听下人来报:“翁四公子到!”
云乔一听,顿时面露喜色。
接着,人还未近声先至,只听云景在院里边走边唤:“云清,云乔!”声音高直爽朗。
云乔跳出门外,只见他胡子拉碴,衣带松垮,手里握着一根不知哪捡来的棍子,腰上还挂着个酒葫芦,正大踏步的向房门走来,一看便是日夜奔波劳累至此。
云乔乍见四哥委屈之情瞬间涌上心头,奔过去抱着他,仿佛有了依靠般埋头哭了起来:“四哥,你可算来了!”
老四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多大了,还哭鼻子?你五哥呢?我收了信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他倒好,赖在屋里,也不出来见我!”
云景表面状似轻松,心想道:“我这位五弟,最重礼数,兄弟之间每每见了,也总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今日,连房门都出不来,想必伤的不轻!”
他大步迈入屋内,撩开帘子,只见云清斜倚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还要行礼。
云景连忙压住他的手:“停停停,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这套!”
云清只好作罢。
云乔又将二人从红楼到此这一路发生的事一一说与翁云景听。
说到红楼云景面无表情,说到空灵幻境他也无动于衷,只摸着下巴凝眉细听,直说到云清大战巨蛇,翁云景才精神起来,像发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好玩意儿。
他琢磨了一会儿,将手探入怀中细细摸索着,不一会儿掏出一堆小药瓶来,红的、黄的、白的、蓝的等等,好家伙,和他本人比起来个个都要精致的多。
只瞧他一手拿一个白瓷瓶子,另一只手握一个鹅黄小瓶,嘴里念叨着:“哪一个来着?”
他想了一会儿揉了揉脑袋:“哎,不管了,反正都差不多!”
说完将两瓶药都塞到云清手里,十分认真的注视着他:“我这可是仙家圣药,你吃完了,保你活蹦乱跳。”
他满脸希冀的望着云清,云清抖着手接过,不是他不想吃,是当翁云景掏出药瓶的那一刻,他瞬间想起了从前。
就在翁云景求学的前一年,夜里还下着鹅毛大雪,他因为胃绞痛晚饭吃的不多先回了房里,不一会儿翁云景端着一壶热汤来敲门,还有一瓶堪称治胃痛的良方,他心想着云景一个糙汉也能为他做煲汤送药这样贴心的事,着实感动。
果然吃了药舒服多了,倒也没多想将那一大碗汤一并喝了。还不待他喝完,翁云景拍着手大笑起来,他还不明所以,但小腹已开始隐隐作痛,那一晚上,云清只觉得茅房的门特别碍事,门槛似乎也比平日里高了许多。
翁云景则靠在茅厕外幸灾乐祸的说笑:“哎呀呀!幸好不是白日,要是大家都看到我们一派清流的五公子原来是个爱上茅房的拉屎鬼,岂不笑掉大牙?啊!哈哈哈哈....”
第二天一早,他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坐在云清的房门口,见他出来,满脸堆笑的跟在身后谄媚:“五弟,你好了没有?”
云清长身直立站在院中央,无论云景怎么讨好说话也不搭理。
直到翁云景将平生所学的所有好话说尽,云清才微微偏头:“不想要父亲大人知道倒也可以。”
云景见他心下动摇,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怕打,皮肉之苦是男子汉忍个几天就好了,他也不怕挨骂,大不了闭上眼睛充耳不闻便是了,他只怕又要罚跪祠堂,抄写家规,简直比死都要难受。
云清摸出随身带的折扇,缓缓展开,慢慢说道:“扇线松了。”
“明白,我明白,你等着啊!”
云景头也不回一溜烟的跑出家门,直到五日后方回,回来又免不了父亲一顿臭骂。他从父亲那里挨了训,又马不停蹄的来找云清,见到五弟连忙伸出双手将宝贝奉上。
云清瞧了瞧,也不接过,只摇摇头:“一把草剑,不足为奇!”
云景急忙解释:“哎?奇!奇!怎么不奇了?这可不是一把草剑,分明是一把宝剑!”
说着他打开包在剑身外的布,里面果然现出一把宝剑,剑鞘上嵌着三颗红宝石,手柄亦是,云清接过剑,缓缓拔出,剑身锋利无比,吹毛可断。
称奇的是剑身在阳光下呈现七彩琉璃之光,在暗处星星点点又似流萤,堪称一把绝世好剑。
“怎么样?”翁云景小心翼翼的问。
云清收剑入鞘,轻轻一句不错算是原谅了云景。但自那之后,他给的所有吃食,云清仍心有余悸再未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