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盘膝坐正，闭目凝神，道:“坐好，我带你去看。”

　　墨青衫依言坐得更直了些，他本就是跪坐着的，坐相很好。

　　只见明华双唇翕动，双手快速结印，两手皆作并指状，左手自右肘处缓缓推出，右指指向墨青衫眉心。他从经脉中引出一股灵力，于右指注入墨青衫脑海之中。

　　“逝者可循，来者能追，循！”自然而然地，明华默念出沉睡在心底的咒语。

　　他的双眼倏然睁开，银色光华满目，不见瞳仁。墨青衫对上明华的目光，被蛊惑一般痴了。目中银彩熠熠，眉心隐去多时的剑状纹路浮现。墨黑色的剑身舒展涨大，吸取了明华施法所用的部分灵力。

　　明华心中好笑，但也没有阻止，只是多放出些神力供它吸收。这神纹受他纯正神力影响而苏醒，积累的神力越多成长得就越快，这对墨青衫而言有利无害。只是......这一枚剑纹预示也限定了墨青衫的未来，但未来到底如何还是要看墨青衫自己的抉择。

　　抛去杂念，明华牵引着墨青衫的意识一起回到“过去”。

　　墨青衫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立刻就被吓得失了声。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黑暗包围之中悬浮着，脚不沾地、手无支撑，心里越来越慌乱。

　　墨青衫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哥哥！神尊！明华！”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他胡乱喊着明华求救。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拂去墨青衫紧闭的眼角沁出的泪滴。

　　明华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睁眼，莫怕。”不过是初进“过去”走失了一会儿，居然被吓成这个样子，明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青衫慢慢睁眼，发现明华身上不再是暗沉沉的黑焰赤袍，又换回了原本的白羽金衣。白羽金衣在黑暗的九天之上绽放出柔光，被明华控制在周身三丈之内。不过是换了一件衣服，明华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冷峻的表情也仿佛放松了下来。

　　明华拉着墨青衫施施然走着，如履平地，熟练得仿佛不是第一次到来这个地方。

　　“放松你的身体，平日怎么走在路上，便如何走在这半空。”

　　“这是哪里？”墨青衫拽进了明华的手，亦步亦趋跟着他。

　　“这是我的‘过去’。”

　　“过去？”墨青衫疑惑不解，“你不是要给我讲你的身份吗？”

　　“直接带你来看。”

　　交谈之间，墨青衫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抓着明华的手松了一些。

　　“让我看你的回忆？”

　　“不是‘回忆’，是‘过去’。”

　　“有什么区别？”

　　“回忆是你自己记住的东西，记忆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的过去。过去是已发生的，深深刻印在时光长河里的永远无法改变的东西。回忆会骗人，过去却不会。”

　　“噢。”墨青衫若有所思。

　　“到了，我从这颗天地之卵里出生。”

　　墨青衫一抬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那是一个两丈高的巨型鸡蛋，通体金黄，盈盈光华顺着蛋壳上繁复瑰丽的花纹流动不歇。环视四周，墨青衫看见了黑暗之中除了明华以外的光源，日月星三光。炽热之阳、清冷之月、浩渺星辰，三光的力量彼此连接向天地之卵输送。数不清的青铜灵蝶围绕在此处翩翩而舞，分外灵动。

　　有几缕三光之华被引走了，明华定睛一看，却见墨青衫眉心的剑纹又一次浮现出来，而墨青衫还趴在天地之卵上左看右看，毫无察觉。明华皱了皱眉。剑纹直接吸取他的神力倒是没什么，左右是被过滤过的，但三光之力太过霸道，直接吸取真的没问题吗？再者，这里不是现实，是过去。吸收的不可能是三光之力，那难道是......过去的力量？

　　正犹豫时，一只青铜灵蝶从明华眼前路过，融入围着天地之卵飞舞的蝶群。明华默了一会儿，挥袖斩断了墨青衫和三光之间的联系，强行将他带离天地之卵。

　　“随我走。”

　　墨青衫正沉浸在天地之卵壳上玄妙的花纹里，被强行从感悟状态中拉出来，整个人还是茫然的：“哥哥，又去哪里？你还没出生呢。”

　　“我想去见一个人。”

　　这里是过去，所以即便是不曾在他眼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明华想依靠这取巧的法子见一见那个声音的主人——背穹，他很感激背穹五万年来不停不休的教导，他等不到回归神界就想去见他。

　　明华循着青铜灵蝶来时的路，靠着不断出现的灵蝶调整方位。

　　墨青衫不知道自己跟着明华走了多久，强撑到已经累得跟不上明华的步伐才忽然蹲下来委屈道：“哥哥，我走不动了。”

　　明华无奈，又不能放任他在这罡风中自生自灭，只得将他抱在怀里。

　　还没等找到背穹，墨青衫就趴在明华肩上睡了过去。明华一个人在黑暗中走着，静默的时光仿佛又过了五万年。

　　直到看见青铜灵蝶从一个模糊的青铜圆鼎中飞出，明华知道他找到了。仅仅只是看到，明华便像方才的墨青衫被天地之卵震住一样被青铜圆鼎震住了。他看不清上面那些古朴大气的花纹，只有感觉。仅仅只是被黯淡的青铜之光照耀，便有厚重之感扑面而来，一个眼神仿佛就看尽了千万年的时光。

　　一瞬间，明华白了头发。回过神来，明华大惊。

　　身而为神，几乎是与天地齐寿的存在，但方才一眼所及，这圆鼎竟从他身上攫取了不知多少年的时光。

　　“汝未曾回归，怎敢到来。回去！”不似记忆中众人合成的声音，那声音中气十足，含着一股子威严，藏着万千风霜。

　　音波袭来，明华下意识闭眼，抬手以袖护住墨青衫。再睁眼时，他手中空空，墨青衫仍然趴在天地之卵上陷入感悟状态。他的发仍是黑亮如初，什么也没有改变。

　　一道音波，送他回到了最开始。

　　“不过是想亲自道谢，何必躲着不见？”他垂眸盯着手掌不知为何停在自己手掌上的一只青铜灵蝶，喃喃。

　　说是停留也不准确，明华和墨青衫回到过去皆是以灵魂的形态，没有实体。那灵蝶看似落于明华掌中，实则悬于空中。明华看着灵蝶，想起了自己将要出生时，背穹的声音有一次短暂的停顿。

　　还未理出头绪，灵蝶传来了背穹的话语。

　　“你小子带他回来看看就看看，别扰乱了过去给我添麻烦！该见面的时候会见面的。就你如今的水平，比之仙界几个老家伙都有不如，怎么进得了‘鼎’？好好在人间逛一圈，老老实实找你的神界大门。”

　　明华听得皱眉，虽然是背穹的声音，但是......这般话语是否有些粗俗？虽说明华不在意这些虚的，乍一下还是听不太惯。

　　“这只灵蝶留给你了，不过我不会出来的。现在，领着你的小孩子离蛋远点。再晚赶不上神启的时辰了。”背穹没好气的说完，那青铜灵蝶就一头撞在明华的白羽金衣上，化作衣上纹饰，栩栩如生。

　　明华见蝶群果然如背穹所说开始行动，赶忙斩断了墨青衫与天地之卵的联系，将他护在身边。

　　“哥哥？”

　　“噤声，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