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山里。
开采矿石的人赤膊挥汗轮锤,运矿的一车车的装载,来回的把矿石运出去,这些人很少说话,沉默着卯足劲干事。
细看这些人都是粗布衣衫的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再细看这些人神情,无不踏实安定,隐隐透出一股心满意足,全然不是被奴役做工或挣钱养家的不得已,貌似这是为自家在做事,无不尽力,尽善,尽美。
“爹,这些石头运出去能干什么啊?”一个半大孩子推着车,好奇地问拉车的老父亲。
老父亲头也不回道:“你哥说的‘战略物资’具体干啥他也不知道,不过叫我们不问也不要乱说,闷头干事就好。”
另一辆板车跟了上来,拉车的汉子淌着热汗接嘴:“我兄弟也跟俺说了,咱们现在叫‘军工’所做的事都是军事秘密,跟任何人也不能说,不然就会害死自家打仗的亲人。”
那半大孩子赶紧闭嘴,心想这些石头或许就是要砸死敌人的武器,确实不能让人知道咱们的武器库,到时给敌人毁了可怎么办。
其实不单这孩子,大多数做工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他们自我脑补了敌人被困在峡谷的场景,我军居高临下最好用的当然是石头,也节省不少火油和箭矢呢。
怀揣着这个共同的秘密,这些人干劲满满,这是为自家亲人干事啊,虽然没有工钱,但每天白馒头又大又暄还管够,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矿石被运到另一个地方,又有一批人接手,转运至某地敲碎,再集中运至下一个地方。
总管他们的小蝶姑娘下了死命令,每一个地方的人不单要保守自家做工的秘密,相互还不能打探彼此做工的情况,违者不单他们要军法处置,还会连带他们在军中服役的亲人受罚。
这些做工的百姓便是从边境几个郡接回的士兵家属,玉郎原先打算将他们就近安置在豚县,后又担心原住民抵触,毕竟这么多人是需要土地和住宅的,谁愿意自己的生存空间被侵占呢。
在将领们集思广益和小蝶的建议下,玉郎才把这些士兵家眷统统变做了“军工”。
军工这个词也是小蝶提出的,她甚至还给部队规划了一大片“根据地”。
当她把自家的想法和盘托出时,玉郎和将领们眼眸放光,激动地拍掌叫好。玉郎欣然同意小蝶组建军工和根据地,还说他苦恼多时的问题被小蝶轻易化解了,难得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军工们专门负责军队的后勤,开荒种地、开采矿石、冶炼兵器、饲养战马和牲畜。
毕竟造反之路是很艰苦的,别说一路打到京都战场残酷,就是军队的吃喝拉撒,战马的草料,兵器的补给都是很大的难题。
自古造反部队大都是以战养战,烧杀抢掠来供给自己,但玉郎良心完全受不了这种方式,不想为报一己私仇戕害了百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拿下克烈和女真两地,想以那里为后勤补给地,从而减轻奉贤百姓的负担。
这些他都和小蝶说过。
这些日子,玉郎总是喜欢听小蝶说话,询问她的意见,专注听她的见解,是以小蝶也在认真为他筹谋。
这样的状况却搞得风铃心里难受至极,她暗骂小蝶“勾引”玉郎,又忍不住悄悄跑去指责小蝶:“小姐姐还尸骨未寒呢,你离公子远点,别妄想取代小姐姐在公子心里的位置!”
小蝶哭笑不得:“风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哥哥在一起,那都是说的正事,我怎么可能有那种龌龊思想,再说,我心里有人了。”
“有人?谁?谁有我家公子好!”风铃又奇怪地鄙夷起小蝶的眼光。
小蝶瞧着风铃那小孩儿似的神情,笑了:“你不是不想我跟哥哥好吗,所以你家公子好不好又关我什么事。”
风铃被堵了嘴,眼一红,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了。
她也不是真的讨厌小蝶和玉郎在一起,理智上认为总比玉郎娶别的女人好,可就是忍不住心底的难过,就觉得自家小姐用自己的命救了玉郎,他怎么着也该缅怀铭记三五年或更长…….可是她从来都是崇敬玉郎的,觉得他又帅又有本事,小蝶若喜欢的是别的男人,瞧不上他,她又觉得小蝶眼瞎……
小蝶一把抱住那个矛盾得苦哈哈的少女,连声劝:“好风铃,别哭,我知道你难受,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怕哥哥很快忘了夭夭,你会替你家小姐不值……..你是有多不了解哥哥啊,这样一个把护国安民为己任的人能鼓起勇气造反,还不是为了夭夭,他既想给她报仇,又想完成她的遗愿,还不想伤害到无辜百姓……..是的,兄妹们中他见我的时候最多,也爱听我说话,可那也是因为夭夭,你不觉得我跟夭夭最像吗?”
小蝶这么一问,风铃自然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挣开小蝶怀抱,退开几步看她,喃喃道:“…….你们长得还真的挺像的。”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
小蝶摇摇头:“跟你们这种古人说不清楚。”
风铃却道:“你不单长得有几分像小姐姐,说话、动作、行事、想法都和她很像。所以,公子是因为这个……..”
“你就当它睹物思人吧。”小蝶耸耸肩。
她完全不介意把自己当成“物”。为了打消风铃的疑虑,她笑眯眯道:“我喜欢的那个人你认识,就是小黄。”
“那个书呆子?”
风铃眼睛瞪圆了,惊呼道,蓦然觉得心头一松。
她想起了自己这一群人在飞云郡蹭吃蹭喝那些日子,觉得黄太守确实对他们诸多照顾,殷勤得可疑,以前只当是他感念昭阳公主知遇提携之恩,如今看来不尽然。
于是风铃谑笑着点了点小蝶的胸口:“二姐,你就这么悄咪咪地走了,话都没给人留一句,这就是你的喜欢?”
小蝶捏住风铃的手:“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成,又不想连累他,所以只能悄悄走。但是现在咱活得好好的,也是时候跟他写封信了。”
风铃道:“你可别把我们要做的事告诉他!”
“我有那么傻吗?”
小蝶走到窗前远眺繁茂的春光,眉眼带了些浅淡的笑:“我得问他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等着我。别等我回去他却娶妻了。你看,他也老大不小的。”
风铃简直吓坏了:“你,写信去问他喜不喜欢你?等不等着你?天哪,哪有姑娘家这样不顾脸面的?再说人家现在是太守,你又不是公主的姐姐了,他…….”
小蝶抬脚往外走,打算去视察自己的秘密基地,风铃的话完全不影响她的心情:“老姐偏要这么去问,问完了好安心闹革命。”
现在风铃也知道了些新词,例如革命就是造反,心想这姐姐还想嫁人造反两不误,真是强悍。
后来风铃释怀了,小蝶不是这样,怎么会像小姐姐,自己那小姐当年追求玉郎,那可是赖到了人家府上,住进了人家隔壁,后来更是连青楼都去混了,这两人,确实厉害。
她看着小蝶远去的背影,这阵子小蝶事多,忙碌,衣着越发简洁,竟然穿起了耐脏耐磨的上衣长裤,头发也不再编辫子了,而是草草的挽在脑后,身上斜斜地背了个大包,走起路来随着韵律啪嗒。
这种装束,竟是当今男人也没有的爽利。
“小蝶,等等我!”随着一声娇呼,又一个爽利的人影从斜刺里窜出来,跟着往外走了。
来人是皎月。
这人劫法场后就跟着逃到了北疆,也不敢回家,现下是小蝶手下得力干将,一个千金大小姐,早已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了。
她穿得跟小蝶差不多二不跨五,都是一样的张扬,一样的明媚,在这山沟里,十足的养眼又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