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看着那片泠羽，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垂下眼帘，摩擦着那片发光的泠羽。

　　石楠：“木石，本命泠羽是我的燃魂灯。你要记住，只要泠羽还在，我就还在。”

　　白茅困惑的“嗯”了一声。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但他根本看不清迷雾里的真相。

　　石楠说着，指尖微亮，鸿蒙之力顺着她的指尖流入泠羽之中。

　　白茅皱眉：“子姜，没必要把鸿蒙之力存入泠羽中吧。”

　　本命泠羽连接主人本源，这简直算得上脱裤子放屁。

　　石楠笑道：“免得你走火入魔，留一点我的气息给你，怎么？不想要？不想要早说啊，浪费我一番心意。”

　　白茅心中那丝困惑散去，他讨好的用头去拱石楠。

　　白茅：“要，当然要，子姜想留多少留多少！”

　　“子姜，等神魔界安定下来，我们就在人界找一处山头，我要把四季都种在上面，每日花开。我还要搜罗出世上所有的厨神，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你做烧鸡。生下一儿半女，掌管神魔界。然后我们就不再管什么神魔，什么天下，就在这一方山头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白茅说到这停顿了下，随后哀怨的看了石楠一眼，接着，道：“如果我死的比你早，你也不许再找别人。你要等我来世来找你，做了我的夫人，一生都是我的人，我不许你反悔也不许你...忘记我。”

　　石楠被白茅那哀怨的小怨妇样看的心中就像破了个大洞，漏出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

　　石楠先是笑，笑完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抬眼看着白茅认真的模样，用脚踹了踹白茅的大腿。

　　石楠：“上次你还说想让神魔和平共处，边界文化交融，这次怎么变得小家子气了。”

　　白茅脸上一亮，道：“子姜，你还记的！”

　　石楠：“好了，这几日怕是累坏了，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躺下睡一会儿，我还要处理公务，别再说这么些好听的话了，真是磨人...”

　　白茅下意识的握住石楠的脚。

　　白茅：“来人界，你还要处理四府八营的文书么？不能陪我睡一会？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石楠皱眉蹬了蹬腿：“别啰嗦，我就在旁边处理，你快睡。”

　　白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手，石楠站起身走到矮桌边，转手间变出一摞小山似的文书，她才拿起一本，白茅犹如实质的目光就随着她的动作动了一下。

　　石楠放下，又重新拿起一本，白茅的目光又同上转了一圈。

　　她重重的放下文书，朝白茅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活脱脱一只大狗狗，就差吐舌头，摇尾巴了。

　　石楠叹了口气，手里算了算时间，放下文书，走到床边。

　　石楠：“好了我睡外边。”

　　白茅连忙滚进了床里面，石楠躺下后，亲了亲白茅睁的像铜铃似的牛眼睛。

　　石楠：“睡吧”

　　白茅这些日子确实是累惨了，才堪堪闭上眼睛，就着了。

　　石楠等白茅呼吸悠长后，这才爬起身来，她低头看着白茅，轻轻给人盖好被子。

　　石楠心想：“傻卿卿，尊主，又怎么能回归桃园。这一生我注定了没有这样的归宿。”

　　如果白茅此时是清醒的，就会发现石楠眼里是说不出的挣扎与痛苦。

　　“白茅，天道难测，如果注定了有一神魔要统一这四海八荒。那我希望这个神魔是你。因为我相信你能够做到，和平共处，文化交融啊...那真令人神往。可惜...我的傻木石啊...山后面还有山，河后面还有河，你早晚会懂的。”

　　石楠嘴里说的短短四个字的全力以赴，当然不是纸上谈兵，怎么排兵布阵，阴谋阳谋都要她一一定夺，再细小的一丝变化都要考虑到。

　　其实在人界待上一月光景，天上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但就是这么点时间，石楠抽了空也要应付这源源不断飞来的文书。

　　石楠给屋内布了个结界，这才出门去了。

　　要说人界和神魔界联系最为紧密的是哪里？那必然是各色庙宇。石楠问了许多民众。

　　她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失去了对神明的敬畏。一些尚且还知道庙宇地址的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就是路边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而年轻一代的人，都把求神拜佛当做一种无能的变现。在他们的口中，人好像已经强过了神魔，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求神不如求己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石楠来到距离大元城最近的庙宇，那是一间供奉案牍上神的庙宇。

　　石楠看着面前破门烂瓦的窄小门栏，想起几百年前第一次见识到案牍上神的供奉之所，那是隔着山头都能看见的十六角宝塔，三里外都能闻见香火气，供奉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从大门外到山脚下的三千求神梯上，不说万头攒动，那也是络绎不绝的。

　　而此时，石楠看着那破门口的落叶，怕是也有好些年月没人清扫了，不过区区四十年。天界花销几乎全仰仗案牍神宫，如今案牍自身难保，如何供应的上，就算坐吃空山，能吃人间几年？魔界还没攻打天界呢，天界粮草都已经断了，此时的张汶怕还是蒙在鼓里，坐着统一四海八荒的美梦吧。

　　石楠推开那门，门内倒是零星还有些朝拜者，虽然各个年岁都大了，但总是还有带着孩子的，也不算是全然断了传承。

　　她闭着眼对着上方的神像拜了拜。

　　石楠心有所念：“庄晓梦，戏有起，自有落。大家都各有苦处，我帮不了你，先前你帮我四营八府的恩情，我永远记得。如果我能为你做什么，我石楠一定万死难辞。”

　　那神像突然神光所至，活过来般睁开双目，这一切却只有石楠能看见。

　　庄晓梦神魂所至，她看着面前的石楠，笑了：“哟，这不是尊主大人么，怎么想起来来我这破庙求神问道了，我也不要你帮我什么，我就想问你，现在人界是怎么回事，是所有庙宇都这样么，还是就没人拜我案牍上神了？”

　　石楠抽了抽嘴角，案牍上神在人界是个凶神恶煞，身材魁梧的男子面孔，此时八尺大汉顶着庄晓梦那张脸，简直诡异的不行，别说是什么天神了，地煞还差不多。

　　怪不得天规规定了神仙不能随便显灵呢。

　　庄晓梦看出石楠眼中的嫌弃，道：“反正就你看的见我，听的见我，也不算显灵了。快说！”

　　石楠哽了一下，道：“八成是都不拜了。”

　　“渍...”庄晓梦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道：“我就说那些每日里偷闲吃酒的垃圾有什么好拜的，果然如此。谢啦！”

　　庄晓梦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等石楠再说什么，那神像已经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

　　石楠：“......”

　　石楠来回在大元城里逛了一个下午，她蹲在新帝设立的各个部门的树梢上观察了许久，从衙门到军营到灵道处到创林苑到皇宫。

　　她本来还保有一丝侥幸——哪怕人对神魔没有了敬畏，那平等共处呢？

　　石楠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清楚的知道神魔对人类的态度——说看不起也好，说不在乎也好。总之是不可能摆在同一层台阶上的。

　　她想：“人单方面的求平等也好啊，至少现在神魔界是没空搭理人界的。”

　　但不是的，衙门，军营里的口号是——不敬神魔，元当自强。灵道处的门幅写的是——日日修，夜夜修，明天得道赛神魔。就连创林苑都写上了——用知识打败神魔。

　　就连路上三岁的小儿唱的儿歌都是英雄三战神魔，胜利的故事。

　　石楠这才明明确确的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感觉，她上一次感受到这股风雨的味道，是在自己蹒跚学走路的时候，她的母亲抱着她走在神魔界四海八荒的城镇间，感受到的的就是这股破天之势。

　　她仿佛看到一股气在人界上方徘徊，她记得母亲告诫她的话。

　　“永远不要小看弱小。”

　　当时上古界尚且没有放松警惕，但都以上古界坍塌作为结束。这一次呢？这一次神魔界凶多吉少，如果早个几十万年，不，哪怕是几万年。她都可以不带任何犹豫的去关闭结界。

　　如今...

　　石楠望着黄府的方向，她万万年来，一直觉得孤单，了无牵挂。怎么区区几万年，她就有了无法割舍的东西。

　　她的眼前闪过四府八营的脸，闪过石啾啾的脸，闪过白茅含泪欲泣的眼。她怎么能坐以待毙，她造也要给神魔界造一条路出来。

　　石楠在二日后，以一场拜师宴开始了这条路的奠基石。白茅想要留下来，奈何四府八营走了一个任性的尊主，，万万不能再有一个任性的族长，加之魔界动荡尚未平息，白茅是比石楠还要离不开神魔界。

　　他不过堪堪喝了拜师酒，就回了神魔界。

　　石楠在人间连蒙带骗，装神棍，在一群以王俊贤为首的公子哥里，受到了空前的追捧。石楠虽不修灵力，但上乘的功法却是能堆得比人还高，王俊贤小朋友在石楠的奇怪教育下，区区十个年头，从一个小嫩芽已然长成了浓密的小杨柳。

　　石楠并没有教王俊贤鸿蒙之力，她只是时常与其过过招，教一些实用的技法罢了。

　　于此同时，石楠双管齐下，在大元朝大小百余城设立学院，命为天机学院。由石楠亲自培养的一百余名灵修教导。

　　万宗人皇曾经以交流名义，打压天机学院，奈何石楠实力太过强硬。被碾压的厉害，后来万宗以招安为由把石楠纳入皇宫，不然就出兵灭了天机学院和无差别屠杀华安阁原成员。

　　石楠在天上是做惯了尊主的，没想到到了人界还要日日上朝，天天给皇帝处理琐事。

　　至此，天机学院完成了私有到公有的转变，成为了正统的皇家学院。皇帝有直接其一票豁免权。

　　也就是说除了石楠，皇帝能直接掌管天机学院一切事物，石楠活脱脱给人做了嫁衣。但以此同时，天机学院一扩再扩——已经覆盖了从小到大的一切学习事宜。无论是六岁，十六岁，二十六岁，只要过了考试，都能进入对应的年级，毕业甚至有机会搭上朝廷的直通车。

　　石楠对此表示十分满意，因为人界从新生娃娃这一代开始，又有了敬仰神魔的心，虽然大家还是不拜庙不求神，但是也明白了神魔的强大，不会一味的只想着打倒神魔了。

　　而王俊贤小朋友也带着一众小伙伴成为了天机学院的第一批学生，而他们将会是未来天机学院的核心。

　　万宗皇帝虽然野心勃勃，但不妨碍他对强者的欣赏之心，万宗和石楠成了对立面的好朋友，他们日常吵架，为了天机学院的一切事物争执不休，虽然最后石楠都憋屈的退步了，但石楠对万宗也是十分欣赏的。

　　一个能下定决心改革，并且实施成功的人皇，无论是才情还是气度都是能令人折服的。

　　石楠不至于折服，但是不妨碍两人成为知己。

　　至少每年过节，皇宫开宴，石楠的位置永远是靠万宗最近的。

　　石楠一时在大元城可谓风光无量。

　　又是一年春节，石楠走在热闹的市集里，突然想起了上元节，想起了白茅，她想他了，很想...

　　区区十年，对于白茅虽然只有十天，但她知道白茅有多离不开自己。还有石啾啾...她真不是个称职的姐姐。

　　旁边先前初见还十分不客气的小太监，此时已经成了圆润的太监总管。

　　“石大人，陛下在宫中设宴，请石大人移驾...”

　　旁边的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半跪在马车旁，做起了脚踏。

　　原本已经打算回神魔界，不打算赴宴的石楠：“......”

　　罢了，就当是和万宗人皇告别了。

　　石楠到时，宫宴已经开始了不知多久了，石楠才跨入设宴的水榭，就被一群自来熟的同僚围住了。

　　石楠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奉承场面，再加上这热闹的，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完全称得上一句归心似箭。

　　石楠毫不客气的把一众没眼力见的大人们一推，甩了甩衣袖，就朝主位下左手第一个位置而去。

　　万宗笑着虚空对着石楠敬酒。

　　万宗：“石大人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刚才寡人还说——谁第一个敬到我们石大人，寡人就给他一个恩典。”

　　“看来这个恩典，今年寡人又送不出去了！”

　　石楠懒得搭理万宗。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还是客气的对着万宗回敬了半杯。

　　石楠：“不是今年送不出去了，是以后都送不出去了。”

　　万宗挑眉，此时水榭中央来自异族的舞女跳的正起劲，他点点头，表示不错，一时没反应过来石楠的意思。

　　石楠觉得特意进宫告辞简直是多此一举。

　　石楠斜眼看了一眼婀娜多姿正在疯狂抖臀的舞女，内心没有丝毫波澜，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这种调调的么。

　　石楠脑子里把舞女的脸换成自己的，再把万宗的脸换成了白茅，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石楠连忙摇头，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炸了，又换了一个角度去想——舞女的脸如果变成了白茅，而自己成为了坐在龙椅上的万宗。

　　石楠点点头，觉得还是这样比较靠谱，虽然还是哪里怪怪的。但她突然理解了万宗是怎么回事？！

　　等那舞女下了台，万宗这才回味了下石楠的话，顿时品出她的意思出来。

　　万宗没说什么挽留或者困惑的话。

　　他只是倒了杯酒，像往常一般虚空敬了石楠一杯，随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歌舞。从始至终，连表情都没变过——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只是石楠后来发现，万宗人皇脸是朝着水榭中央的舞台的，但眼神却频频斜眼看她，如果被逮住了，也不尴尬，只是从偷窥变成光明正大的偷窥。

　　石楠：“......”

　　她果然不该过来，不告而别才是她石子姜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