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前脚刚到北海,迎面便撞上喝的烂醉的玄轩。
玄轩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一封打开的文书,他紧紧攥在手里,看到人就显摆一二。
玄轩眯着眼也不管面前的是谁,把左手的酒一灌,一把就揽过白茅的肩膀。
玄轩:“兄弟,我和你说...尊主她...不容易。咱再难,也要扛下去,我们玄武一族就算是乌龟也不是缩头乌龟,我们是神蛇的血脉,与其他三族也不遑多让。”
白茅站的笔直,他斜眼看了玄轩一眼,正要把他拉开,不料玄轩突然就哭开了。
玄轩:“呜呜呜...我有悔啊,兄弟,我就是一只臭王八,什么神蛇,啊哇哇哇...噗噗...玄武堂堂八万将士,各色蛇毒千万,竟然拿尊主身上的毒是一丝办法都没有。”
“倘若当年...我多教会嘉宝一些辨毒的技巧,尊主也不至于...不至于...”
白茅的手赫然握紧了,他明里暗里搜寻过无数次,对于石楠身上的毒是片点也搜寻不到,倘若当面去问石楠,亦总是会被搪塞过去。
如今他觉得离真相突然很近,又好像十分的远,连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白茅:“玄轩族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轩埋头抱着白茅越哭越伤心。
玄轩:“兄弟啊,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两百余万年前,那时我还只是玄武一族的继承人,那时的尊主多威风啊”
“战无不胜石子姜,千军万马避黑衣。可如今...可如今...我已经许久没见尊主她畅快的挥剑射弓了。”
白茅压着声音,一字一顿的问:“到底是谁。”
玄轩这才眯着眼,摇摇头,道:“尊主吩咐了,不能说,不能说。前些日子特地吩咐了...不能告诉白茅那个臭小子,不然...”
玄轩一晃,白茅立马抓住了玄轩的胳膊。
白茅低喘三声:“不然什么!!!”
玄轩眯着眼,不停的晃,显然醉的不轻。
玄轩:“不然他定屠了天界满门。”
白茅何等聪明,他心中本就有诸多猜测,天界二字一出,还有什么猜不到。
他眼睛立马变成了竖瞳,双手捏紧,再张开时,手中天问已经闪着鸿蒙之力的冷光。
白茅:“我的...子姜...张汶已经是个死人了。”
白茅说的是又冷又缓,玄轩手下一空,他“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玄轩顺手拉过另一边喝的烂醉的士兵。
玄轩:“那是谁啊...仔细看着...衣服怎么看都像是魔界的,哟!还绣着金线云纹,看起来地位不俗啊,不知道是尊主哪个...狐朋狗友。”
那小兵张大了眼睛,哈哈大笑着拍着玄轩的脑袋。
“族长,哈哈哈哈,你看妖睁睁眼,那是青龙一族的族长。叫你老是闭着眼睛看妖,哈哈哈哈,别的族长你都不认识,丢人!!!”
“青龙一族?族长?”玄轩皱着眉,嘴里神神叨叨的,“那不就是白茅那小子么,尊主说了千万不要告诉他。”
“啊,对了,我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小兵站起身大喊:“哈哈哈,族长,你刚才说他会屠了天界满门,不愧是族长,料事如神!!!族长!!!牛逼!!!!!!”
玄轩一机灵,感觉从头顶到脚底都凉了个透,他嗖的一下站直了,瞬间就醒了。
那小兵像个没骨头的似得软倒在地,过了一会,举起手来,大喊:“族长牛逼!!!”
随后又醉死过去,过了一会又举起手来。
玄轩连忙闯进凤懿的帐篷,此时凤懿正看着面前的信出神,她越想越觉得不对。
玄轩:“凤懿,凤天愁...完蛋了,完蛋了,我彻底完蛋了。”
玄轩这般这般,那般那般,颠三倒四说了半天,才给凤懿说明白。
凤懿:“你是说白茅真的去屠天界了?”
“我也不知道啊。”玄轩抹了把脸,道,“怎么办,我们要去拦么,不不不,还是去找尊主吧。”
凤懿:“你喝酒就不能节制一点,明明知道喝醉了会胡言乱语,还喝,喝出事了吧,活该!”
玄轩都快疯了。
玄轩:“我的姑奶奶,您就别说风凉话了,算了!我先去拦着,凤天愁,你快去寻尊主。”
“张汶那个狗东西死了不要紧,北荒现在正在暴乱,各地有关尊主的流言蜚语什么都有——多的是妖魔鬼怪怀疑尊主的私心,就连说她报当年神魔大战仇的都有,更有甚者说尊主与人界合谋的,再加上人界虎视眈眈,倘若这个时候出头,就算不是尊主做的,只要把四府八营推上风口浪尖,什么凉屎,热屎都得往我们尊主的脑袋上扣。”
凤懿一回味,浑身四肢都紧绷了,不等玄轩再说什么,凤懿已经消失不见,找石楠去了。
玄轩一个愣神,连忙朝千雪山的方向而去。
发鸠山上
九重玄雷连着劈了几个时辰,石楠半死不活的趴在老槐树下。
她心里苦涩,想当年,神魔界斗大的雷追着她劈个十里地都奈何不了她,如今区区八十一道天雷,就把她劈的呼进去的气少,吐出去的气多——差点没交代了。
石楠换了身衣物,仰躺在槐树下喝着酒。那架势像是要把存了多日的佳酿全部喝光了才肯罢休一般。
凤懿便是这个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石楠的背后。石楠耳朵一动,她猛的睁开眼,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挥手便是一道鸿蒙之力,直击来人命脉。
凤懿瞳孔一缩,惊骇出声:“石子姜!!!”
石楠手指一抖,那鸿蒙之力贴着凤懿的脸颊而过,切了凤懿半边的头发,划过发鸠山,把隔壁的荒山削下来半个山头。
石楠浑身都像是突然被吓到似的一机灵,她低咳嗽三声,生生把血腥味压了下去。
她走时吩咐了不要打扰,绝对没妖不长脸的敢来讨嫌,如今凤懿着急忙慌的出现,甚至不顾以下犯上——企图从后背拍她。
是四府八营哪族又被偷袭,还是北荒暴动推进到了北海,还是人界又大规模进犯。
石楠越想越心惊。
她哑着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凤懿看着石楠转过来苍白的脸,话压在舌头底下,怎么都吐不出来。
石楠觉的胸口闷的慌,像是有块石头压着,她突然觉的一直悬挂在胸口的龙鳞突然灼热起来,那片来自白茅身上的逆鳞突然便黑了。
石楠尚且算的上平静的瞳孔瞬间就变了——白茅他正处于走火入魔的状态。
石楠:“凤懿!!!白茅那个混蛋崽子又在什么地方作了什么死。”
凤懿被石楠冷冽的话一穿脑,浑身神魂才归了位。
凤懿:“尊主,白茅那小子大概知道了害你中毒的是张汶,然后...”
石楠快步往前走了两步,随后突然便毫无预兆的吐出口血来。
凤懿大惊,她半揽着石楠的肩,真个身子都是抖的。
石楠一把按住凤懿的手臂,她越焦急越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干咳。
凤懿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尊...尊主,你别说话,别说话了。来人...来人呐!!!”
石楠低垂着眼,憋了一口气,低声道:“别喊了,都支走了...咳咳咳...”
凤懿强压下心中的惊慌,抱起石楠便要朝东海最近的据点而去。
石楠却是猛的用力抓紧凤懿的前襟,她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指发白,凤懿却根本没被拽动半分。
石楠:“千雪...山,去千雪山。我...睡会儿....到地方若不醒....就对着神庭穴...来一掌...”
她说到最后近乎消声,下一秒便闭上眼,不知是睡了还是昏了。
凤懿脚下一顿,她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最后还是朝着千雪山去了。
当凤懿到达千雪山脚下时,她轻轻推了推石楠,简直能说的上虚空的假动作。
石楠闭着眼连动都没动半分,凤懿对着石楠苍白的面容虚晃几下都没打下去。
此时千雪山上到处都是嚎叫声,大雪纷飞,绿荫盎然的亭台楼阁上悬着三个巨大的圈——黑色的魔力,灰色的鸿蒙之力以及深蓝色的灵力。无数飞鸟走禽四处乱逃。连山下的小溪都是染着血的。
石楠的眼睛微微一颤,生生被回音缭绕的嚎叫声惊醒了。
她像是被一根长钉从头钉进了脚里,直挺挺的站着,连晃都是直的。
当石楠顺着一地尸体见到白茅时,他显然已经没了神魂,瞳孔中一点黑,仍有旁人如何叫喊,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直的盯着躲在千万天兵天将后的张汶众人。
到处都是朝着圈外跑的神仙妖魔。
唯有一个石楠朝着圈的正中央而去。
凤懿焦急去拉,却拉了个空:“尊主,危险!!!”
圈中央的玄轩听到凤懿的声音,浑身一震。
玄轩心想:“可算来了,再一刻钟他也坚持不住了。”
玄武一族虽擅长守,但在绝对实力面前,玄轩也是在苦苦支撑,如今看到石楠,心中提的气一松,下一秒就被白茅略过身去。
他单手一挥,手中天问便一分二,二分三,三分万剑,朝着张汶破空而去,一分活路都没留。
石楠瞳孔一缩,她提起一丝鸿蒙之力想去挡,白茅感受到阻碍,他森然的侧脸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他单袖一甩,一片鸿蒙之力如洪水般转瞬间便化去了石楠那丝力量。
凤懿一手环住石楠的肩膀,双翅一展,把石楠牢牢的护在了身下。
石楠眼前凤羽纷飞,血肉横流,那鸿蒙之力竟然生生炸碎了凤懿的一双翅膀,血溅了石楠一身。
凤懿先是一怔,随后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凤懿:“尊主,这是我的荣幸。”
石楠坐在地上,凤懿跌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耳朵,极轻,道:“对不起,尊主,不能再为您分忧了...”
一旁的玄轩显然也傻了眼,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周围到处乱跑的神仙仿佛都淡去了。
石楠颤抖着双手,轻轻覆盖在凤懿的伤口处。
她低垂的双目猛的睁开,眼中傲然挺立,冲天的鸿蒙之力拔地而起,生生把白茅压在千雪山上空的三道圈冲破了一个大洞。
石楠的力量解封了。几乎瞬间凤懿的伤便止住了血。
她缓缓站起身来,轻轻的把昏迷过去的凤懿交到愣住了玄轩手里。
玄轩低哑着声,道:“尊主...您的身体...”
石楠没有回答玄轩的问题,更没有对上其担心的眼,她只是路过玄轩,吩咐,道:“照顾好凤懿。”
此时,张汶已经被万剑穿心,他半跪在高台上,其身后是天后和他们的一对子女。
白茅提着天问,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石楠一手按在白茅的肩膀上,白茅浑身一震,他浑身一震,转身提剑便对着身后的石楠砍去。
无数尘埃一白茅为中心飞扬起来,周围天兵触之便化为飞灰。
石楠眼中剑光一闪,她轻轻的一捏,天问便老老实实再无法动上半分。
石楠一手捏着天问,一手镇压住其蠢蠢欲动的另一只手。
她正想呵斥两句,白茅先像个疯狗似的——对着石楠捏着天问的手就是一口,血一瞬间就流了出来。
石楠被这一口咬的心火顿起,她对着白茅俊秀的左脸就是一巴掌。
白茅一只手得了自由,他不顾压制着他全身的石楠,拼了受伤也扭过头,作势就要朝着张汶的方向一道鸿蒙之力。
石楠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右边,白茅手中的鸿蒙之力一下就灭了。
白茅瞳孔一点,呆呆的看着石楠。他抓着天问的手一松,傻了般的摸着自己被打的两边脸,满脸写着——居然有人能打他的脸。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抢回被捏在石楠手里的天问。
石楠:“有意识了?”
白茅的瞳孔从一个点变成了竖瞳:“子姜给我的...这是子姜给我的...子姜...子姜...”
白茅念到这,瞳孔突然又缩了回去——他额头炸出青筋,脸上全是阴狠。
白茅:“张汶!!!我要杀了他!!!”
石楠:“......”
她想再给这个混账几个巴掌,但一回想他念道的几句话,又实在下不去手了。
石楠叹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狗崽子的了。
白茅抓住石楠愣神的机会,转瞬间便到了张汶面前。
张汶猛的一闭眼,转身护住了身后的妻儿。
瞬息变化间,石楠从后一把抱着白茅的后背,她双脚猛的陷进地下,牢牢的抓紧白茅的两只手。
天问离张汶后脑勺堪堪只有一指的距离。
石楠贴着白茅的耳朵,用尽温柔的轻轻唤他。
石楠:“卿卿...卿卿...”
白茅的手一颤,石楠的声音像是一根针一般插进白茅的神魂心魔里,他像是在无尽的海底,朦胧中听见了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卿卿,卿卿。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巨兽,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白茅心想:“他的子姜在叫他。”
石楠眼中的白茅此时瞳孔不停的放大,缩小,放大,再缩小...
石楠眼神一眯,她的手轻轻按在白茅的内息处,一道磅礴的鸿蒙之力顺着白茅的经脉畅通无阻的一路闯进白茅的神魂中。
她用力一扯,把满是黑雾的神魂扯出一道透亮的甬道。
石楠对着白茅体内的小小白茅,道:“卿卿,别怕,我在。”
白茅瞳孔微微放大,面前闪过无尽的黑暗。他仿佛回到了还在敖婉凝肚子里的时候。
他没有力气,只能被迫承受无尽的敲打,撞击和咒骂。
“我不要生下你,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到我的肚子里,我恨你!!!”
他想活,他拼命的想出来。
他拼尽全力好不容易呼吸到第一口空气,得到的不是想象中温暖的怀抱,而是刺骨的寒冷,无尽的冰冷。
他被丢在地上时,他放弃了。
他不再看这个世界,他连睁眼的勇气都失去了。
突然,他被抱紧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别怕,我在...”
他猛的睁开眼。
白茅的瞳孔一瞬间恢复了正常,他手中的天问“鏘”的一声掉在地。
他颤抖的转身抱住了子姜,八尺大汉整个缩在石楠的怀里。
白茅:“子姜...呜呜呜...子姜...”
石楠见白茅清醒了,还打算发作一番,被这一哭,生生咽了回去。
石楠:“......”
石楠一边轻拍安慰,一边心想:“我的娘嘞,这一哭二闹的,她再发作,岂不是真要上吊了——真要命。”
白茅:“子姜,我做错了事,如何惩处,敬起自便。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定要取张汶狗命!”
白茅面色冷凝,他双手禁锢住石楠的双臂,念起,天问祭出。
石楠神色一变,她欲挣脱开白茅,不料鸿蒙之力堪堪震出,白茅不退反进。
他死命的抱紧石楠,生生吐出一口鲜血——即便挨了石楠一下,亦不肯松开。
石楠下意识的收回鸿蒙之力,生怕真的伤到白茅。
就是这一晃神。
天问瞬息便跨过长虹,一剑便插入了只堪堪提着一口气的张汶——神魂之中。
张汶死了——魂飞魄散。
张耀军挡在其母的面前,神色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卓天眉先是一愣,随后猛的推开张耀军,她飞扑向正在消散的神魄。
卓天眉:“玄孝!!!”
神魂未散,泪已决堤。
卓天眉眼中光亮尽灭,她缓缓举起乱丢在地上的不知名剑。
张汶一生极端奢靡,为父不仁,为帝不尊——罄竹难书。
为帝期间,更是割裂天界,迁都北荒。
虽有万万种罪过,但唯有对天后极尽深情。
二人至此共生死也算是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