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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二 章 春山

牡丹与蔷薇 子非烟雨 3053 2024-07-10 11:00

  南芳至始至终没有对母亲说“生日快乐”,因为知道她不快乐。

  三天了,南芳无法忘记母亲死之前瞳孔涣散的狰狞模样,她没有闭上眼睛。

  此后的许多年也无法忘记。

  模糊之中记得,父亲好像回来了,他来白屋看了自己一眼,后来又走了。

  玉阿嬷一直陪着自己,直到自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她,她大喜:“芳小姐,你醒啦,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告诉老夫人。”

  南芳挣扎着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脑袋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没有一丝思考的力气。

  “要起来吗?”玉阿嬷有些心疼:“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我去做您爱吃的早餐。”

  吃饭的时候,南夫人也惊讶于南芳的平静,至亲去世,本该嚎啕大哭的时刻,她却面无表情。

  还是跟之前一样,母亲的死并没有在这个家里引发半点微澜,度假的人仍然在度假,为什么自己没有哭呢,因为不敢哭,不知道该对着谁哭,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哭。

  “你爸爸去处理丧事了,明天下午你去参加吧。”

  “嗯。”

  玉阿嬷端来黑咖啡、春卷、三明治,面包,糯米饭,将黑咖啡摆到了南夫人面前,将糯米饭放在自己面前。

  “谢谢阿嬷。”

  “芳小姐,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南芳将三明治塞进嘴里,却咽不下去,低头的时候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南芳刚出门,就听到南芝的声音:“真是烦死了,她妈死了,关我们什么事,为什么要我们提前结束假期回来。”

  他们三个回来了。

  “别再说了,南芝。”南粤回身告诫南芝,南芝气得叫喊:“怎么还没人来帮我们拿行李。”

  南粤见玉阿嬷跑出来,记起旅行之前,妈妈把年轻的厨娘阿香炒了,问:“荷姨呢?”

  “她有事跟老夫人请假了。”玉阿嬷欲接手,南粤摇了摇头:“你帮他们拿吧。”

  “啪”的一声,南芳脸上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南芝厌弃地瞪着眼睛:“走开啦,站在这里干什么。”

  南粤高声警告:“南芝!”

  “她不会有感觉啦,她妈都死了,你看她哭了吗?真是冷血!”南芝扬起脸说道。

  南粤又气又无奈,突然却笑了:“黎先生。”

  黎震下了车,摘下眼镜,看着仪态端庄的年轻女孩:“你奶奶在吗?”

  南粤看向玉阿嬷,并不知道:“您来找祖母吗?”

  “老夫人去善堂了。”玉阿嬷说。

  黎震将手中的一套瓷器放到南粤手上:“替我交给你奶奶。”

  南粤穿着8寸高跟鞋,又拿着手袋,差一点跌倒:“您不亲自交给她吗?”

  “不了。”

  南粤一步三回头,跟在南芝、南闳身后进了门。

  这女孩像一杯清冽的冷水,不算太漂亮,气质却十分独特,很像她的母亲,五官大开大合,眉弓明显,下颌角明显,鼻头大而圆润,口裂宽且唇厚,非常引人注目,眼神清冷且迷离。

  黎震笑了,这个在祖母寿辰晚宴上表演风弦琴的女孩,她受到的良好教育和父母的刻意培养让她成为了一个举止优雅的社交新贵,却让她过早地丧失了一些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真是可悲!

  南芳已经走得老远,黎震驱车追上,问:“我送你一程?”

  这次她没有拒绝,直接上了车,没有系安全带,提醒了她也没听到,黎震只好亲自动手帮忙,不可避免地与少女冷冽破碎的眼神对视。

  她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和她面对面的时候,真的很难将视线从她的目光中挣脱出来,黎震顿时败下阵来:“自己系吧。”

  行了一段路,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黎震问:“你就那么任由他们欺负你?”

  南芳苦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早就习以为常了,还能怎么样,动手还回去吗?打他们的掌上明珠?我有那个资格吗?

  “去哪里?”

  “山顶。”

  又行了十来分钟,少女还是不发一言,黎震试探着问:“你妈妈?”

  少女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扑过来开始抢夺方向盘,黎震吃惊:“你疯了吗!”

  这太危险了,南芳好像疯了一般,尽管力气大很多,但少女的手却像八爪鱼一样缠上了就甩不开,几次几乎将车开向悬崖。

  “要死你自己去死!我可不想死!”幸亏路上没什么车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黎震用力将南芳甩开,差点撞上路旁的巨型景观石,终于将车停了下来。

  路上一前一后,两人谁都不想说话,南芳麻木地向山顶走去,黎震跟在后面,两个小时过去了,直到走到最高处。

  “喝口水,刚才你那么做很危险,知道吗?”

  南芳清醒过来,才意识到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见黎震脸上的抓痕,才记起,原来刚才不是在梦里,真是可怕。

  “啊。”南芳感觉额头有些疼,好像在哪里撞过,一定是刚才撞到车窗的缘故。

  “你来过这里?”黎震站在巨石旁边的空地上眺望远山,觉得非常空旷,让人神清气爽。

  “不,没有。”南芳头也不抬,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你在说谎!”黎震突然说。

  “我没有!”南芳猛然抬头,瞳孔迅速收缩,整张脸苍白而戒备。

  黎震一步步靠近,觉得少女有些奇怪,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为什么她反应这么大,似乎,她又当自己是坏人了,其实只是想说:“这里风景很美,你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来过这里吧?”

  南芳步步后退,该死!我怎么会跟这人,不,我怎么会来到这危险之地。

  男子的手在自己的发梢停留,有一只蜜蜂飞走了,他说:“看来它喜欢花的味道。”

  南芳阴郁的心情有所缓解,盯着眼前的男子,阳光之下,他的目光坦诚而明亮,有关心,怜悯,叹息,这陌生人无声的关怀有令人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如果母亲爱上的是这样的人……

  这漫长雨季里,从未见过如此壮美的景色,山色摇动,层林尽染雪青,踏风浪而来,一扫心中的阴霾,黎震少见这样壮观的绿意,看向身边的少女:“是春山吗?”

  黎震永远无法忘记芳的眼睛,一开始,他就觉得她不像个孩子,但是每当看到她的时候,真的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孩子。

  那些天真的丧失、爱的缺位、关系的凶险和人性的悲哀还远远不够,而那些没有写下的更为私人的体验、更加沉痛的过去,都在那双眼睛里被深埋——但从未得到治愈。

  黎震不知道她眼中的春山是什么样子,如果有,那一定青得很寂寞。

  下山的路上,看着总是垮着肩膀、背影阴郁的南芳走在前面,黎震沉默了,出生的原罪已经快压垮她了,这深处黑暗世界的少女,她的世界何时才能透进人活在世上就该有的光亮和欢笑呢。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往山下走。

  “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离开她。”

  “如果你在一个地方不开心,你会怎么办?”

  “离开。”黎震想起和惠美子的婚姻,她的离开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好的摆脱痛苦的方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又赶紧补充道:“但你还小。”

  “小吗,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已经走了多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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