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林看田旭没有一点要服软的意思,正好酒劲儿上来了,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地又回了自己的屋子开始喝酒。
田旭走到床边,从拉着的窗帘里探进了一个头,她看着一地的泥水上慢慢覆盖上更细小的雪花,然后雪花也被泥水浸染了。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田旭的右腿膝盖都要开始隐隐作痛了,那一片泥水才愈发的浓厚、浑稠。一层层铺上的雪花映照着高高的霓虹灯的泛黄的影子,泥水之上,是满目皆白的雪花。
田旭想,这是个好日子。
一个天空中飘着雪花、没有蚊虫叮咬、没有脏兮兮的泥水的日子。
宜去世。
这一天的转天,是田旭去学校上学的日子。她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找衣服、套校服,认认真真地洗漱之后,她找出来大半年前过生日的时候同学送她的水乳。
她往手心儿里倒了一些,感觉似乎捂热乎了些,然后照着楼道里的大大的木头框的镜子,第一次这么细致得对待自己的这张脸。
田旭用食指和中指轻轻蘸了蘸水乳,点在额头上,然后轻轻揉开、像网红的美妆视频一样轻轻拍打……然后她拿出梳子,动作很快的梳顺了头发、用一个酒红色的橡皮筋扎好。
她穿上防寒服、背着书包,又从家里拿了兜牛奶,出门、锁门。下楼、去车站。
这一路上与往常没有不同。
她走到车站的时候还不到早上六点。
她打开流量,点开手机百度,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两个字——“自杀。”
月末了,田旭的手机开始限流了。于是那根细细的进度条缓慢前进着,不紧不慢的,就像好远的地方那辆慢慢悠悠的公交车。
她没看到自杀的方法、那种方法是最省事、最减少痛苦、最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她看到的是大半个屏幕的蓝色——“这个世界虽然不完美,我们仍可治愈自己。”
田旭笑,那是硬扯出来的,她想,“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完美,有病的不是我。我怎么会需要治愈?需要治愈的是其他人,那些一定要把自己身上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的人。”
外面很冷很冷,田旭的手指都快被冻的没有知觉了,但她还是执迷不悟地向下滑动着屏幕。她终于看到了一个帖子,“不想活了,想自杀。有什么方法吗?我怕疼。”
她颤抖着手指点进去,“下面被点赞最高的一个评论回复是‘乖,我爱你’。”
田旭从昨晚平淡的讲出,“你砍死我吧”,到现在百度“自杀”,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唯独她看见“乖”的时候,一下子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时候的田旭还没过17岁的生日,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罢了。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不想再接受小时候那些无知的孩子们的嫌弃的目光;她不敢和别人提起自己的家——这是她自卑的源泉;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没考好、和同学有矛盾的时候,也只敢趁着洗澡的时候一个人在浴室里闷头哭………
她没有一个可以支撑着她的臂膀。
她也找不到。
她从小是在责骂和殴打中长大的,她要听爸爸的话、按照爸爸的吩咐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穿奥特曼的旅游鞋、越过粉红色的小裙子去拿一条牛仔裤………时间久了,她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那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心。
她开始无所谓,开始妥协。
放了辣椒的烧烤她咬着牙也可以吃;例假痛经的时候也可以接着跟着爸爸满世界的跑;外出聚会的时候别人要干什么那她就去、要吃什么那她就跟着张嘴……
活着而已。
人生在世,她不就是为了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