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凌凌说，“我上初中会好好化妆打扮以后，班里和我一起打游戏的男生就多了。女生们也开始和我玩儿了，但是不知道为啥，后来慢慢的，女生就开始不怎么和我玩儿了。”

　　唐凌凌又说，初二的时候，她初中的班里最时兴的就是办生日会。

　　说的特别高大上，其实也就是寿星做东，然后在ktv订个包厢、买点零食饮料，大家嗨嗨皮皮的玩儿一天。

　　临近唐凌凌过生日的前一个月，她就已经开始筹办了。她认认真真的挑了几十张小贺卡，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了几十份邀请函，又一份份递到同学手里，虽然时间紧迫，但是也弄得正式极了。

　　班里同学们陆陆续续的都收到了邀请函、也都答应了在唐凌凌生日那天要来捧场，但是出乎意料的，等到了那天，唐凌凌盛装打扮到了ktv之后，包间里并没有其他女孩子过生日的热闹场面。

　　入目之处，最大号的包间里，只有窝在沙发上、凑在一起打游戏的男生，以及寥寥的几个正在吹气球的女孩子。

　　那顿生日宴，冷冷清清的。

　　这么一来，原本热乎乎的悸动的心，怎么也被冻成冰疙瘩了。

　　后来，唐凌凌鼓起勇气，问那些凑在一起放自己鸽子的女孩子，“你们为什么没来啊？是家里不让吗？”一个女生说，“来不了。”

　　唐凌凌问，“你们来不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包间很贵的呢。”

　　“你平时化妆请客不是挺大方的吗？包间才花你多少钱？”

　　“可是你们答应我要来我才弄这么大的啊。”

　　有个女同学说，“我们答应了，但是不一定就要来。”

　　这是唐凌凌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同性的恶意。那次以后，不只是唐凌凌没有再琢磨着弄生日宴了，班里其他女生办生日会的时候，也再也没有邀请过唐凌凌。

　　唐凌凌坐起来，从书箱里抽出一张纸擤鼻涕，然后又飞快的瞟了眼镜子——看看鼻尖有没有被擦红。唐凌凌朝着田旭笑，可笑的比哭还难看，她说，“后来我刷微博，里面全是女孩子的吐槽帖子。大多数说的就是总有的女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而且说话声音嗲，一点都不像学生。而且化妆浓、像是戴了个面具一样。”

　　唐凌凌一下子想起来女同学说自己花钱请客的事儿了，于是唐凌凌就开始关注这类帖子。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打开微博，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吐槽。——什么“恶心的室友当了小三”“我男朋友就是被这种女生勾.引.了”……

　　在帖子里，唐凌凌不知道屏幕那段随意打字、以貌取人、满口脏话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是好是坏，也没办法搞明白那些让人看了就来气的段子是真的发生了还是肆意的编纂，但是在大舆论的操控下，唐凌凌看着一个个“绿茶”“白莲花”“作”之类的名词弹到眼前，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初中女同学不喜欢自己了。

　　会化妆、会打扮、说话嗲、和异性关系好、混那些穿着奇怪服饰的圈子……这一条条指向不明的评价，合在一起来看的话——自己简直就是个混合体。

　　唐凌凌问田旭，也像是在问自己，“我喜欢化妆是因为我化妆之后漂亮，我穿汉服是因为我穿着好看，我说话声音嗲是因为这是天生的。我和男生玩儿的好是因为他们不想这么多，混不进女生圈子是因为她们排斥我。”

　　“我还以为这种无聊的做法只有小孩子才有，可我上高中以后，不知道为什么，班里女生慢慢的也不和我玩了。我哪知道为什么。”

　　唐凌凌看着田旭，似乎又没看着田旭。

　　她看见自己高一的时候，捧着一大把零食发给班里的同学，男孩子们都大大方方的要了、拆开包装袋就开始吃，可是女孩子们不一样，她们都不要自己带的零食，说要减肥。

　　可是没过多久，另一个女孩子打开一袋薯片，却有一堆刚刚还嚷嚷着要减肥的女孩子冲过去抢着吃，还有说有笑的。

　　那时候唐凌凌就坐在一边看着。

　　没有人回头招呼一声，喊她过来一起吃。

　　再后来，班里的女孩子们不只是不吃自己的零食了。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不进女生的圈子，或者说是女生的圈子不再允许她融进来了。她也可以和女生们凑在一起聊天，但是很明显没有自己站得远的时候那么热烈。

　　本以为换了一个班就不一样了，可是没想到，还是一样。

　　唐凌凌又问田旭，“为什么你和班里男生玩儿的好、也勾肩搭背的，班里女生也能和你玩儿的好呢？”

　　田旭一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可我可好像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唐凌凌想着。可是再想下去，她又觉得自己不知道。于是她没再和田旭说话，只是继续趴着。

　　旁边有个女声喊，“田旭！吃薯片吗！”田旭很欢快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跳起来。

　　唐凌凌立刻觉得自己旁边的位置空了。

　　微微睁开的眼睛酸涩的很。

　　教室的角落里传出田旭的嗔怪，“韩淞浩！！你小子再和老子抢薯片！！”

　　唐凌凌闭上眼，笑。

　　你看，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这种话要是自己说，那八成她们就要说自己“装”，可这话是田旭说的，那就没事。

　　许久，田旭回来了。她手里抓着一把薯片，一屁股坐在位置上。

　　田旭似乎想了想，伸手轻轻地戳了戳唐凌凌，说话有点模模糊糊的，似乎嘴里还嚼着东西，“我知道你没睡着。刚才她们以为你不舒服，怕你吃薯片了以后嗓子再起来了。所以我替你吃，嚼给你听。”

　　唐凌凌还是趴着，一言不发。

　　耳边很快传来了嚼薯片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唐凌凌捂住耳朵，还是不说话。

　　田旭没有气馁，只是继续一边嚼薯片一边说，“我和她们说好了，等你好了，我们给你带薯片吃。”

　　唐凌凌想说不用，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咔嚓、咔嚓”…

　　等田旭吃的差不多了，去找邓琦他们聊天的时候，唐凌凌放下了虚扣在耳朵上的手。

　　她抬头，看到的是天色苍茫的样子；她低下头，看见的是不见底的深渊。

　　只是，桌面潮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