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一轮月亮，那彻夜的路灯能不能带给我们光芒？倘若人生下来的意义就是一生追逐璀璨夺目的灯光，那斑驳陆离之下是否也会有……”田旭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念完自己的作文，她合上作文本，轻轻扔在桌子上，然后在周遭涌过来的掌声中安静地坐下。

　　虽然这时候的田旭已经算是“身经百战”，但是遇到这种指名点姓要自己读“优秀作文”的时候，难免有些慌张。田旭把作文本拎起来，随手扔在书箱里，下意识抬起头朝着左边说了句，“可吓死我了……”

　　话音未落，像是有张狗皮膏药一下子拍在嘴上一样，田旭一下子不说话了。

　　讲台上，郑老师还在站在讲台上分析田旭的作文。他穿着深蓝色的毛衣，外面还套了个深棕色的薄褂子。每次田旭看着郑老师全副武装的样子，都怀疑自己和他没生活在同一个季节。

　　郑老师手里拿着一支粉笔，在满是板书的黑板上写“积累”，“从我读田旭的第一篇作文的时候，我就感觉田旭应该是个男孩子。”田旭魂不守舍地跟着大文一起笑。

　　“我觉得田旭写的文章很有气魄、很大气…总的来说，就比我年轻的时候差那么一点点儿。”郑老师把粉笔随手扔在粉笔盒里，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比划了一小段距离，“但是要是想超过我的水平，那还是需要继续努力的。”

　　于是田旭回头和大文笑，“老郑又开始吹牛。”大文跟着一起笑。

　　“…话虽这么说，但是大家能听出来，田旭的阅读量很大，就像有个冷藏库。你想炒什么菜，我随手一拿就是一大把素材。还有就是语言……”田旭听着，鬼使神差的想到之前自己演讲，韩淞浩微微笑着说了一句，“旭哥.牛.逼。”

　　田旭瞟了一眼旁边的桌子，那书桌里塞的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课本，“这死耗子，就知道学狗屁编导。”

　　“……再有呢就是一些事例。咱现在写文章不能写那种已经用烂的东西，老太太挑的柿子也没有这么烂的…要紧跟着新闻、跟着潮流。但是不要跟风…”田旭听着郑老师讲作文，迷迷糊糊的又开始犯困，于是田旭胡乱收了收桌子，又开始趴下睡觉了。

　　耳畔还是郑老师的话，“有同学说‘我们语文老师上课不讲真东西’，这话我觉得不对。为什么每堂语文课我都要说一些题外话？因为还有的同学拿着二十多分的作文和我说‘我没有什么事可以写’。没事情可以写？那没问题啊，我说的这些、读的这些优秀作文，大家都可以借鉴…”

　　田旭听着，心里想着，“我觉得好像真的没啥可以借鉴的……”

　　这节语文课是周五的晚自习，田旭趴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坐在教室前几排趴着似乎不太好。于是田旭挺直了腰板儿坐了起来，却发现郑老师还在讲作文——议论文的格式。

　　田旭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好听课的必要了，她把桌子上扔的哪儿都是的水笔拢了拢，随手塞进笔袋，然后开始翻书箱找今天要做的数学卷子——芳芳和她说“无论如何你也要坚持”。

　　田旭收拾好东西，把书包里的一本高三语文总复习掏出来塞进书箱了，有些题留着明天再问。——今天她还要做卫生，然后还要赶公交回家。

　　下课铃声打了，田旭走过去帮郑老师拿书回语文办公室。郑老师举着紫砂的茶壶，看着田旭无精打采的样子，笑着说，“你睡了大半节语文课了，怎么还这么萎靡不振？”

　　田旭笑，“还不是您讲的太好了，我这闭着眼睛一直在听这个议论文的思路……”田旭把东西拿到语文老师办公室之后，赶紧跑回班，从魏舒窈手里抱着的手机盒子里拿回来自己的手机，查查公交车还有多久开过来。

　　她打开流量，正要点开软件，手机一个振动——田旭收到了一条微信——时间显示在十三分钟前——“我在学校门口拐弯那块。”

　　田旭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触电一样的从划过屏幕的指尖溜进身体里，眼睛都快能发光了，那股子恹恹的样子一下子不见了。

　　她赶紧把防寒服套在身上，把纪云递过来的扫帚又戳回纪云手里，背着书包就要往外跑，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地给那个人发了一条语音，“你来啦！？”

　　魏舒窈在一旁刚刚放下手机盒子，她听见田旭略显尖锐的声音，又看见田旭难得一见的要逃卫生，她赶忙挤过来问了一句，“叔叔来了？”

　　田旭这时候已经挤到班门口了，她回过头，笑的欢快极了，那样子可比刚刚郑老师夸她的时候还要高兴了许多，“没有没有，有个朋友来找我咯！！”

　　不能魏舒窈说话，田旭把提着的书包往高处一拎，赶紧背上，看了眼手机手机就往外跑。魏舒窈还没来得及问“那朋友是谁啊？”，耳旁只留下田旭飘在楼道里的一句，“魏姐！今儿个卫生拜托你了哦！！！我爱你！！！”魏舒窈刚想说，“我才不管你！”却又听见越飘越远的一句，“明天给你好吃的！！！”

　　于是魏舒窈不说话了，她回头看着田旭空了的桌椅，默默想着明天得多吃几口田旭的零食才行。

　　十一月底的冬天说不上寒冷，只是微雪飘着，天色又早早地黑了个透彻，平白添了几分寒意。

　　田旭背着书包、攥着手机，一边往外跑一边给那个人发语音，“你怎么突然来啦？不是说要上到八点吗？……”周围有认识田旭的人，和田旭打招呼，“旭姐又赶公交车了啊？”田旭只是匆匆挥挥手，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赶紧就跑了。

　　她从半开着的学校大门里钻出去，还不忘和保安室的大爷喊一句，“大爷再见！！”她蹬了一脚人行横道上突出来的瓷砖，感觉自己中考体测的时候都没跑的这么用力过。

　　田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这么大的劲儿跑这么远，也不知道放了一沓子书的书包为什么一下子轻了许多…她只知道，有个人腿儿着来了十分钟，在十一月底的微雪中，站在一个地方，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