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含仇恨的轻蔑，这掺杂怜悯的虐待，这种对不幸的毫不尊重，出于何种意外，针对这个最老的房客呢？……”小坤正坐在马桶上，趁着早上难得的宁静，从爸爸替换下来的旧手机上读着《高老头》，明明和自己不相关的句子，却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睛，“……我们大家不是喜欢损害某个人或某件事，以此证明我们的力量吗？”

　　锁屏、起身、冲水，她在一片光影中摸摸镶嵌在在墙里的长钉子，却没像往常一样摸到挂在这里的、自己的洗脸盆。

　　于是她一下子想到了许多，心马上就凉了。

　　小坤昨晚在晚饭桌上，也像田旭一样试探着说了几句，什么“有个叫艺考的东西…”“我感觉还行…”“我也想试试…”“老师说最开始几节课试听、不收费的…”“我要是弄好了，就能考上中传了…”

　　小坤说这些，绝对不是吹牛或是一时兴起。小坤从上高中以后，几乎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五——包括文理没分班的时候。她文化课学的好，有充足的把握借助艺考的机会考上更好的大学。

　　小坤的妈妈听见小坤说的话，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她像往常一样给小坤的碗里盛满米饭，左手端着碗、右手则用盛饭的勺子使劲儿往下压了压，然后又盛了大半碗白米饭。

　　坤妈把碗放在小坤的面前，又给坤爸盛了一碗饭，然后赶忙小步走到厨房、把炖着骨头汤的高压锅关了，拿一只厚厚的瓷碗、倒满骨头汤，又用小勺子把细碎的骨头渣子捞出来，这才端着碗的边沿儿走进家里最亮堂的一间屋子，“妈，来，喝两口汤。熬了好长时间呢。”

　　做完这一切，坤妈才端了个碗、随便盛了几勺子饭，就着中午的剩菜吃了几口。

　　“坤坤，你刚才说想学啥来着？”

　　“我想去看看播音主持那个，他们说那个挺好的。”

　　“这样，奶奶这几天还得去医院复查，等我弄着奶奶查完了身体了，我再看看你说的那个机构好不好。”

　　“好啊。妈，那我就跟同学们一块儿去上几节免费课试试了？”

　　“去吧去吧。一想着我这大闺女哟…”

　　俩人聊的正尽兴，突然有一双筷子被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了，阿坤吓了一跳，“爸，你干啥啊？”

　　“我干啥？你妈一个月挣几个钱？你补着数学了吧？一个月好些钱，你还学什么主持？哪给你弄钱去？”

　　坤妈看着闺女和丈夫又要吵起来了，连忙放下碗筷，“这有啥的？没多大事儿。我回头在乐购里多卖几箱方便面不就赚回来了？”坤妈给阿坤使眼色，“快吃饭，以后吃饭不许说话。”阿坤听了妈妈的话，继续低头、只是一个劲儿的扒饭，再也不说话了。

　　可坤爸却觉得阿坤的态度明明就是不服气，“你也别狂，考第一怎么了？人家去学你也去凑？你们家穷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

　　坤妈有点不高兴了，她知道自己家的确不富裕，但没必要在孩子面前一直提，“行了行了，回头我再赚赚钱，一凑不就出来了。你也消消气…”

　　坤爸看坤妈向着阿坤，脾气越来越大了，似乎找到发泄口一样，“你就教她吧！有奶就是娘，有钱才是爹！就因为你们这么教她，她现在都不会做人了！”

　　阿坤本想低着头吃几口饭就回屋背书，可他一骂妈妈，自己可忍不住了。阿坤把碗放在桌子上，从语气里就能听出来，阿坤这次是真的急了，“我们家为什么穷你自己心里还不知道？你几十天也不洗一次澡、家里大事小事全是我妈妈操心；我奶奶这么大岁数了还天天求老邻居给你找工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