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南,行近抚绿江后,一行人下车步行。
江上建有大桥,江岸两边则是宽敞的青石大道。灯笼高挂,商贩林立。尚还隔了一段距离,空气中已经传来了各种混杂的叫卖声。
衣食玩乐,无一不有。
步入人流,容喜便开始迫不及待冲到各个摊位前,拉着蒋逍何东瞅瞅西看看。不买什么,只是单纯享受这个过程。
走遍大江南北,蒋逍何其实早已对这些东西不敢兴趣,但不想扫她的兴,还是耐心地陪着她东窜西跑。给她在面具摊前挑了只小鹿面具,而给自己则戴上了一副模样凶狠的狼面具。
果真是对自己的形象十分清楚。
童予枫挑眉。想了想,跟风挑了个狐狸的面具,红色的。余光看到身边人挑的也是只狐狸,只不过是灰色的。
嗯,也挺像的。
人声鼎沸,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响起。戴着狐狸面具的童予枫晃神间,身体一下子便被裹挟着往前冲。
“小心!”
一声低呼,谢行舟及时将人拉住,带入怀中,“……先等一等,等人流过去我们再走。”
他语气有些急,握住她腕间的手掌稍紧。童予枫看着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乖乖站定。
容喜和蒋逍何已经不在身边,想来被冲散了。
面具摊旁,挨得很近的两人在等着人潮过去,都没有说话。
还好都戴着面具,童予枫深呼一口气。
渐渐,淡淡的岁柏香气萦绕周围,是谢行舟身上的。她记得这香,有宁神效果。向后挪了一小步,她这时才发现谢行舟虽然瘦,但比她高得多,平视时能看到他的喉结,很明显。
她兀自出神片刻,忽然看到它动了动。
“你在看什么?”
头顶是温热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童予枫总觉得他尾音沾笑,红着脸,“没……没事,只是好像有点饿了。”
谢行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见她低垂头颅,眼神微闪,却觉得心情甚好。于是勾唇道:
“好,那我带你去吃面。”
人流消退,童予枫跟着他一路沉默地走,直到过了两个巷口,在一家小面馆前坐下。
摊主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但精神气很好,与谢行舟像是熟人。
“是谢大夫啊,好久没看到您了,还是老样子?”
“对,老样子。两碗面。”
出声道谢。只见那被他人唤为张伯的老人干活利索,很快便端来两碗色相俱全的面条。
“你尝尝,张伯的手艺一向很好。”
谢行舟起筷,这时一点也没有世家公子的那种讲究脾气。
面条劲道,汤底鲜香,童予枫尝了一口,觉得比起味道,更让人觉得满足的是因为这处于闹市的烟火气息。
周围都是携家眷来的不同食客,同一锅汤,却见证了不同人的幸福。
童予枫有点理解为何对面的人如此称赞了。
张伯做的面有家的感觉。
童予枫这一刻很庆幸自己当初选择逃婚,外面的世界虽然很难,可也很温暖。
往回返的路上,童予枫想起刚刚张伯讲到的事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会……给兽治病?”
她说的委婉,但给猪接生这事,她在这人面前着实说不出来。虽说兽医虽然也是医,但他本人跟这活,想想就违和。
“……会那么一点。”他有点窘迫神情,但更多的是无奈。
“还记得翻雪吗,那小家伙就是张伯送来的,最初可不好养活。”
因为这个,他对兽类之学倒也触类旁通了些。
进入主道,人声较之前更沸。再次戴上面具,童予枫看见灯火通明下的街道一角,几个文人在猜灯谜。
童予枫对猜谜不在行,但一眼便看中了那奖品,一个绘着美人折枝的灯笼。
“店家,你这灯笼还有吗,可否卖我一个。”
童予枫看了几个灯谜,觉得靠才学赢只怕是无望,便想着能不能换个法子。
“对不住了姑娘,此灯仅此一盏。要想得到,需按我们的规则来,与众人猜谜,只有猜的谜底最多者,才能拿走这灯。”
比武还行,面对这么一帮文人,童予枫顿时有些犯难。这胜率不会高。
“很喜欢?”一定要赢?
见人点头,谢行舟又笑,想了想,提出一个要求。
“我可以帮你赢。不过等拿到灯笼,你也要相应地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她狐疑。
“赢了,我再告诉你。”
童予枫隐隐觉得对方在算计着什么,想作罢,可最后又默认了。
后来深究,或许是因为直觉在告诉她,面前的人值得相信。
最后,毫无悬念的,谢行舟猜中了最多的字谜,赢得美人折枝灯。
微风携带着凉意,发丝轻扬,两人寻了个避风处赏景。
岸边,有豆蔻年华的少女在临水放灯,也有垂髫孩童在玩烟花。视线远望,水面漂浮着点点火光,成片成片地,似在为抚绿江掌明。
“我幼时曾来过南方,那时小,只觉得江南多雨潮闷,今日再见,却觉得江南的一条河都可以很绮丽。”
童予枫持灯把玩,同他说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那是她母亲刚离世的时候。外公怕她在童家受欺负,接她回家。可她刚失去母亲,极度害怕再失去父亲,所以三个月未到便又回到了山庄。
但父亲已经不是原来的父亲了。
等她认识到这个现实时,外公却已然不在。她被困在山庄的一隅,对江南的印象,除了空洞的书本,只剩那沉郁的几个月。
“所以,谢谢你,谢行舟,很庆幸能遇上你,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
那双眼睛映着河面的灯火,眉眼明艳而热烈,是比海棠花开更好看的模样。
谢行舟眼尾的弧度更柔和,开玩笑般道:“感激我收下了,但答应帮的忙可还是要帮的。”
救她是偶然,但要说全无私心,却也不是。她想走,他一直也都知道,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放她走,不管是与他,还是于她,这都不会是明智之举。
一道巨响划破天空,是之前书砚留下的信号烟。
容喜她们有消息了?
童予枫回头,却见谢行舟收了笑意,敛眉正色,朝空中念了一个名字。
“是。”
几乎立刻,一个黑影闪现。只需一个眼神,那暗卫便了然出声,迅速前往信号发出地。
“她们遇上麻烦了,我们先回马车,去济世堂。”
……
蒋逍何遇上了一伙仇敌。他自己一人自然不惧,可对方瞧出端倪,盯上了容喜。他一时受制。还好书砚来的及时,只是受了些轻伤。
“公子。那些人都处理掉了,只是我们的人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卧燕堂的东西。”
书砚拿出东西,是一块绘有鸿雁的木质令牌。
卧燕堂内等级森严,持木牌的人都是身份极低的。
“这事我另有安排,你先回府,排查下府中最近的人员情况。”
夜游只是临时起意,能在短时间内聚齐这么多人,只怕是府中人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