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泛龙舟,迎庙会。豫章城内人群熙攘,摩肩接踵,避让不及便会有一场不小的桃色风波或是搏斗表演。
“陶心小筑”内,顾芙蓉和她的员工们忙得恨不得将人撇作两半。饮酒的,吃饭的,打尖的,甚至有消费不起清风阁退而求其次来她店里借三楼寻人看客看船看热闹的。
小翠和不二借了端午佳节月休来帮忙,张大婶搓搓围腰表示还能帮忙洗碗倒茶水,伍宁和徐瑞也是火力全开,步履不停。
过了半日,顾芙蓉便让徐瑞把一张“暂停营业,出门看热闹”的条子贴在了店门口,但还是有客人不停涌进门,顾芙蓉别无他法,叫不二把她师傅用的大砍刀摆在门口,脖子上挂了“暂不营业”的牌匾。
围观者好奇顿足,却也再无人敢入内了,门口卖糖人纸鸢的小摊贩,纷纷把小礼物送给了伍宁。
顾芙蓉带着伍宁不二拉着一车花雕到了林府。
这酒是林府早在三月就预定好了给林仁序做寿用的,并且登记好了数量,只等着五月初五,顾芙蓉亲自送到府上。
顾芙蓉既想赚钱又想凑热闹,这才有了开门半天便休息的临时起意,她原先预备送完酒就带着小翠去西渡头看人家抓鸭子,顺便自己也“捡”个一两只。
但林府管家却在结完账之后,转达自己老爷的意思:让顾芙蓉留下来吃饭。
顾芙蓉唯唯诺诺,节度使吩咐岂敢不从?一转头,叫苦不迭:这大半天白苦白干还要倒贴。
小翠兴致勃勃:“阿芙,你怎么都不开心啊,这可是节度使府呢。”
顾芙蓉强颜欢笑:“开心开心。”
宴会上顾芙蓉又见到了倪澜,不像那日在店里的粉黛未施,当晚倒是盛装打扮了的,两相比较,顾芙蓉还是觉得那样素净的面庞,别有一番滋味。
林仁序半年前在璃江一战中,艰难获胜,废了半只手,北齐虽退了兵,但为防止再次突袭,后主也只能派重兵前去江岸把守,靳南风替了林仁序,成为晋元主将。
林仁序酷爱喝酒,尤其花雕,整个宴席上都弥漫着花雕冷冽酷爽的气息,顾芙蓉不喜花雕,她觉得这酒就想靳南风一样辣嘴,席间菜肴倒是精美,但刚刚“失血过多”使她兴致寥寥。
剩下的便是歌舞。倪澜人是极美艳的,舞技也是精湛的,但是顾芙蓉注意到了那个琴师,清风阁挑人,容貌自是不在话下,不说伶人,乐师的容貌也不可能差到哪儿去,但那个琴师,在这一众精致的,身上贴着无形的“清风阁出品,必属精品”的优伶之中,显得尤其突兀。
反常必有妖,妖就妖在顾芙蓉没想到她顾芙蓉亲自押送的酒居然出了问题,觥筹交错,众宾皆欢,欢至一半,居然都翻倒在桌上地板上舞台边。
然后那个丑巴巴的琴师就那么从琴里抽出一把剑来,几个起跳间,飞身掠至林仁序旁,变故来得太快,小翠不二拉着顾芙蓉就要跑,身边惊叫声连连的是清风阁穿着清凉的伶人,顾芙蓉却呆若木鸡,心里直嘀咕:“完蛋了,完蛋了,我顾芙蓉卖酒居然卖出三步倒的效果来了。”
林仁序倒是镇定,即使废了半只手,轻轻松松便把刺客拿下了。林仁序质问是谁人指使,琴师不语,林仁序也觉得今日宾客在场,严刑拷打会伤了众人的眼,正待让左右把他压下去时,又突生变故,只见琴师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刃,挣脱侍卫,刺向正在转身的林仁序。
眼看即将得手,没有随其他人四散的倪澜却翩翩奔到林仁序身前,硬生生替他挡下这一剑,顾芙蓉站的近,看的清,听得真切,那血肉被利器戳穿之后还浸透了衣裙的嫣红。
那一夜混乱乱了很多人,许多非豫章城原住民被滞留扣押。顾芙蓉却没乱,她回到酒楼,脑子里满是对应的措辞,因为她知道,“陶心小筑”绝对会背锅。
伍宁亲历了这一变故,纵然是从深宫內帏,大风大浪里成长起来的,但还是惊魂未定,子夜了,还坐在顾芙蓉旁边,顾芙蓉不能睡,她是睡不着。
顾芙蓉手敲桌子,在想对策,伍宁不支一声,默默添茶。
顾芙蓉想起倪澜的举动,深感佩服:果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电视剧里为人挡剑的桥段太多了,说是没心眼,其实都有所求。
那倪澜求的是什么呢?顾芙蓉不解。
这林仁序,一长得不好看,二没啥文化,三官职虽高却也一般般,四,家里可是有母老虎的。
依照倪澜解风情的程度,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弊。
顾芙蓉忽然一拍桌子,有了,只能是那一样要物。但是倪澜是一个伶人,她拿城防图干嘛?
顾芙蓉觉得国家大事与她无关,想好怎么应对审问盘剥之后就乖乖睡着了。
次日天麻麻亮,便有人拍门,顾芙蓉奔下楼,鞋袜乱穿衣衫不整,眼角一坨光荣地引得楼下官兵厌烦。
然后她就那么“花容失色,梨花带雨”地跪在了林仁序脚边。
林仁序道:“小风临走前,托我照拂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顾芙蓉低头不语,极其反常。
“没想到你竟然有胆子谋我,到底是在帮谁盗我的城防图?”林仁序有点烦躁。
顾芙蓉头更低了,甚至开始抽泣。
林仁序一拍案几:“你倒是别哭啊,女人一哭,李广跪服。不过你可别以为我不会对你用刑。”说话间,早有侍卫呈上几样刑具。
林仁序慢慢挑拣:板子太沉,夹棍太麻烦,老虎凳太残忍,木驴过于肮脏....他摇摇头,摆摆手。
侍从过来,拉起顾芙蓉就是一巴掌。
“我他姨妈的喊你打她了吗?”林仁序一巴掌把侍从扇倒在地,侍从和顾芙蓉大眼瞪小眼,彼此分外眼红。
“算了,拉下去关起来等我慢慢拷问吧。”林仁序看看顾芙蓉,这样子,要是靳南风看到了,估计就是一顿比试了。
顾芙蓉在狱中呆了整整十天,伍宁接着的时候“检查”完她的身体,不由得感叹道:“我家姑娘太不容易了,整个人都肿了。”
林仁序到底是找到了城防图,但是凶手居然跟倪澜毫无关系,顾芙蓉本想和林仁序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便作了罢。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刚好小翠领了靳老太太的命让她回去帮忙准备二小姐靳淑清的订婚宴,她决计关了这酒楼。
顾芙蓉把店盘给了一个姓木的男子,并从中捞了一小笔,她对着帅气的新老板各种吹嘘:眼光毒辣,抓住时机,以后定能赚得盆盈钵满。看着对方渐渐不耐烦的脸,顾芙蓉果断喊了伍宁和徐瑞走人,一路上,徐瑞一直嘀咕:“掌柜的,这人我老觉着面善的很呢,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顾芙蓉当然知道在哪见过,不就是端午那日在自家酒楼后院吗?即便化了妆,她还是能想起来这姓木的男子行色匆匆还抓耳挠腮地表示自己内急。
但她决定装聋作哑,任凭马车内的两人各种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