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

　　男人拉着她径直离开，全程没有给任何人一个正眼。令人意外的是，在场也没有人拦住他们，甚至没人开口说话。

　　他们绕到舞池后方上了螺旋楼梯。

　　城堡二楼是棋牌室、SPA室等娱乐场所，三楼是分配给众人休息的房间，男人去的却是城堡顶层的阁楼。与楼下喧闹明亮的环境不同，阁楼空间狭窄，仅有最外头的亮着两盏复古白蜡烛壁灯，笔直的长廊延伸进黑暗里看不见尽头。

　　大概是周围安静下来了，程盈盈听到对方走路时伴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低头才瞧见那对纤细白皙的脚踝上拴着一根泛着银光的铁链。

　　这是什么操作？

　　“所以，他们说你搬家了，其实是被绑架？绑架你的人还是个爱玩囚禁br /lay的富家女？”程盈盈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各种色彩绮丽的画面，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那个人不会就是高颖吧？”

　　戚砚泽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是他一贯的表情，每次笑起来总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温柔地融化世间万物。

　　当初，程盈盈就是被这个笑容俘获的。

　　“一直以来我都在为高颖小姐工作，搬家的事另有缘由。”

　　“恩……”程盈盈低下头，“是因为我哥哥吗？”

　　哥哥出事后，甜品店也倒闭了，她欠了一堆债务，到处找人求助，可曾经与他们关系不错的邻里亲朋都疏远了她。而戚砚泽又在这个时候突然搬家，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一度心灰意冷地认为戚砚泽和别人一样都在害怕她、嫌弃她、躲着她。

　　“与他无关。”

　　磁性的嗓音蚀骨腐髓，侵入程盈盈的思想，轻而易举地唤醒她心底早已被中下的蛊。

　　“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话音刚落，长廊尽头渐渐显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小萝莉，穿着及膝蓬蓬裙，灰色的卷发被红色大蝴蝶结束在头顶。

　　她朝着他们走来，在光线所能照射到的区域之前停下脚步。

　　程盈盈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主动把蛋糕递到她面前，“高小姐，生日快乐～不过，蛋糕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

　　“大姐姐，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喔。”微弱的灯光下，那张白瓷娃娃般的脸露出笑容，“这个蛋糕是送给你的。”

　　“给我？”程盈盈疑惑道，“为什么？今天也不是我生日啊。”

　　“大姐姐…”白瓷娃娃歪着脑袋突然凑近，玻璃球般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倒映出程盈盈怔愣的脸。

　　“你想拥有崭新的人生吗？”

　　也就是这样近的距离，程盈盈闻到一股香味从白瓷娃娃身上飘来。味道很淡，对于她而言却再熟悉不过，一下触动了她心底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瞳孔骤然缩进，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认识我哥哥程亭亭？你身上为什么有他的味道？”

　　白瓷娃娃低头嗅了嗅衣裳，咧嘴笑道，“这是血诡香啊……我想，这应该是因为你哥哥和我是一样的吧。”

　　“什么一样不一样？”

　　程盈盈没听懂，只觉得高颖说话的神态和笑起来的样子都太像哥哥了，不经意间给人一种脊背发凉的压迫感。

　　她怀疑高颖是哥哥的朋友。而且，她跟哥哥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都没沾染他身上的味道，高颖跟他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极有可能是情侣。

　　淦，老哥在外面泡到个富萝莉也不说一声……

　　不对。如果真是这样，程亭亭又何必为了赚钱去杀人？

　　总不至于，他被富萝莉白嫖了？

　　程盈盈的脑子越来越乱，白瓷娃娃露出疲倦的神情，伸了个懒腰，“我累了。阿泽，你们进去吧～”

　　锁链声又响了起来，程盈盈被戚砚泽半拖半拽丢进一个房间里，后者还要把门关上。

　　程盈盈如临大敌，死死拽着门边不让它合起来，“你们到底想干嘛？！”

　　戚砚泽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抓着程盈盈的手腕，温柔地哄着她，“松手。”

　　“我不！”

　　完全处于蒙圈状态的程盈盈觉得自己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被人这儿拖到那儿，又从那儿拖到这儿，滑稽又可笑。

　　“戚砚泽，虽然我很…敬重你，也把你当朋友，但你要跟别人合伙起来玩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戚砚泽的目光停在她气鼓鼓的腮帮子上，笑容越发宠溺，“这儿可没有酒。”

　　程盈盈想起舞池里抡酒瓶的自己，内心表示有被内涵到。

　　“好了程小姐，我们抓紧时间吧。”戚砚泽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好是十一点三十分，他的双手捏住程盈盈的衣摆往上一掀，动作很是娴熟。

　　尖叫声在房间里玻璃弹珠般反弹式回荡。

　　戚砚泽揉了揉发疼的耳朵，拦腰扛起程盈盈，大步流星的走向浴室，将她丢进浴缸里，又伸手拧开了水龙头。

　　“先洗个澡吧。”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

　　滚烫的热水浇筑在程盈盈的身上，淋湿了她的内衣和裤子，还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

　　完了。她心想。白瞎了她的眼睛，竟然没发现五年邻居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看来，戚老狗以前对她是欲情故纵、欲拒还迎，密谋多年终于下手了，今夜是打算在这里办了她。

　　决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程盈盈的指甲在浴缸边沿抠出一条条细痕，正寻思着应该先踹戚砚泽的脸还是裆，就见对方拿起了柜台上摆放的一把日本武士/刀。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划过一道银色刀光，程盈盈的心随之一颤。

　　他不是想上她……他丫的是要杀她！！！

　　程盈盈猛的起身挣脱出水面，随手抓起一条浴巾裹住身躯，冲着戚砚笛持刀的手臂反身一个高抬腿。

　　小时候，爸妈花钱请老师来教哥哥打斗技能，她偷偷跟着学了些拳脚，也算掌握了六七成，应该足够逃生了吧？

　　程盈盈嘚瑟的笑容才刚舒展到一半，高抬腿就踢空了。

　　她连忙回身一计重拳打过去，拳头却被对方捏进手心里。戚砚泽抓着她的手往前一扯，将她反扣在怀里。

　　“你敢杀我，明天就会进监狱，像我哥哥一样！”程盈盈张大嘴巴狠狠的咬住扣在她脖子上的手。

　　“够了！”戚砚泽咬着牙，脸上没了笑容，“程小姐，你的表演到此为止了。”

　　后颈传来疼痛，程盈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她又看见了她的哥哥。

　　戴着白色厨师帽程亭亭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桌台上的蛋糕，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他手上的奶油是酸梅酱做的，那是程盈盈最喜欢的口味。

　　“叮铃～”

　　程氏甜品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戚砚泽笑着走进来，一身干净的白T恤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校园里受人追捧的学长，

　　“程小姐，我来买小蛋糕。”

　　“好呀，戚先生这次想吃什么口味的？”

　　戚砚泽笑着说道，“人血奶油味。”

　　她心跳一停，蓦地回过头，站在后厨的程亭亭正举着刀子冲她咧着嘴笑。桌台上放着的不是蛋糕，而是一个女人被开膛破肚后的尸身，血液汩汩流到她的脚底。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哥哥身上的香味。

　　轰隆——

　　程盈盈惊恐地睁开眼，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窗户被狂风吹得吱呀响，雷声隆隆，暴雨如注。

　　一道闪电劈下，昏暗的房间亮了几秒，程盈盈看清枕畔躺着的那人，“腾”得从床上坐起来。

　　戚砚泽阖着眼，双手搭在胸前，呼吸有序又均匀。

　　好家伙，刚刚还拿着刀要杀她，这会儿睡得这么踏实！

　　程盈盈巡视四周一圈，借着闪电观察。那把武士/刀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浴室也干净得没有打斗痕迹。

　　一切好似不曾发生过一般。

　　难道她得了癔症？

　　为了以防万一，程盈盈还是悄无声息的爬下床，将武士/刀握在手里，摆出砍人的起手式，踮着脚弓着背小心翼翼走到床边，俯身观察敌军的情况。

　　她现在手握屋子里唯一的武器，算是抢占了先机。

　　“来啊，”她窃笑道，“有本事再来杀我啊。”

　　滋啦——

　　又是一道闪电，眼前的世界瞬间白亮起来，程盈盈的目光扫过床头墙壁上挂着的全身镜，目光凝滞了。

　　她、她怎么变成了高颖？！

　　好巧不巧，戚砚泽应时应景地睁开眼睛，下一瞬间就察觉到脖子一凉，有个锋利又尖锐的物件正精准地贴着他的颈间大动脉，随时可能一刀将他致命。

　　纤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推开刀刃，戚砚泽轻笑道，“程小姐，这么快就醒了？”

　　“说，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程盈盈目光如炬，刀刃在那只白皙娇嫩的手上毫不留情的划了一刀。

　　But……

　　没流血。

　　连皮都没破。

　　程盈盈严重怀疑这是把压根没开过刃的装饰刀。

　　“程小姐既然来了这里，就代表你已经接受了高小姐的约定，身体互换，为期一年。”

　　交换身体？！

　　高颖的声音又浮现在程盈盈的耳畔：“你想拥有崭新的人生吗？”

　　趁着她发愣，戚砚泽避开刀刃，走至桌边，解开蛋糕，挨个点燃蜡烛。十八根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衬出男人精致俊美的容颜。

　　“生日快乐，高颖小姐。”他的笑容温柔迷人。

　　“叮咚——叮咚——”

　　时针指向数字“2”。

　　“不，这不可能，这不符合科学，”程盈盈疯狂摇头，“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事！这一定是在做梦！对，这是梦，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哐当”

　　武士/刀衰落在地上，她夺门而出。

　　“醒过来，快醒过来！”

　　程盈盈抱着脑袋痛苦地狂奔，一路从阁楼跑到三楼，沿着复杂的走廊转过几个转角，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谁他娘的……”

　　波浪卷女人骂到一半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两只手拍了拍脸颊又重新把撞她的人看了一遍，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高、高颖小姐？”

　　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就连滚带爬地过去将程盈盈扶起，努力挤出笑颜，“真是不好意思啊高小姐，我喝多了，走路没走稳，实在对不起……”

　　“我不是高颖。”程盈盈打断她。

　　“啊？”波浪卷女人认真端详着她，突然惊恐地揉揉她的脑袋，“卧槽，不会是摔坏脑子了吧…这下完了，高家是不会放过我的，完了，彻底……”

　　程盈盈的脑袋嗡嗡作响。高颖高颖高颖，她根本不是什么高颖！！！

　　“滚、开。”她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波浪卷女人误以为她还在生气，连连弯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高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这种小人物生气……”

　　她的每个鞠躬都是标准的九十度，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在空中夸张地飞舞着。

　　胸口燃烧的熊熊怒火直冲脑门，程盈盈一手抓住那撮大波浪卷发，直直把女人的脑袋往后扯。

　　“别叫我高小姐听到没有！”

　　波浪卷女人不懂她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只得点头道，“好好好，不叫不叫，您先松手……”

　　“你，为什么，不还手？”

　　波浪卷女人一愣，随即笑道，“我哪敢啊……”

　　“在舞池不是挺厉害吗？怎么现在不敢了？！”程盈盈厉声道。

　　“啊，您说那个蛋糕啊，”波浪卷女人一副懂了的表情，“是送蛋糕的死丫头脑子有病！我不过跟她说几句话，谁知道她跟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居然把蛋糕给砸了！不过您放心，我明天订一个更好更贵更漂亮的赔给您！至于那个死丫头，回头我一定找人把她给……”

　　程盈盈听不下去了，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手还停在半空，她忽然闻到一股很浓的香味。

　　又是哥哥的味道！

　　不过，这味道也太浓烈了，浓到差点儿问不出它原本的味儿……

　　程盈盈循着味道发散的方向看去，瞥见这条走廊的角落里有扇门微微敞开一半，里头有个女人几乎跟她同一时间挥起了手臂。

　　不同的是，那个女人手上握着一把刀。

　　她把刀直直地插进身下男人的胸膛里，抬起头时，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令她极度欢愉的事情。

　　她的目光与程盈盈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下一秒，她的嘴唇勾起，朝门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