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禁术须噤声
走马灯抬手一挥,黑暗中架起数座高墙,每一堵墙上都有不同的品类编号,离陈桐最近的是“陶土”,下设不同分类方式,随手一点,就是一个戴着古怪面具的师傅言传身教。
“来者何人。”
“在下陈桐,前来传承宋洪春的制傀技艺,万望批准。”
走马灯颔首,“善。”
“起——”
善起?起什么?
陈桐随着他的手臂指向张望,挡在前面的几面墙自动向两边退去,只有一扇被它提到前面来。
这堵墙是“木艺”大类下设的“傀儡”章,品类上却是“杖头傀儡”、“悬线傀儡”、“药发傀儡”、“水傀儡”、“肉傀儡”等传统傀儡式样。
陈桐挨个观摩一番,顿觉失望。
是自己表述有误,还是宋洪春当真是个异端?没有点灵之法的木工艺,所生无非木头骷髅,她又不是木偶戏艺人,要这个何用。
“敢问宋洪春所承何处?”
走马灯看看她,一指带风向她心口而去。横生的变故吓得陈桐连连后退,“阁下何意?”
走马灯并不言语。
陈桐有点奇怪,“和心有关?”
它点点头。
“……能不能再透露透露?”陈桐嘴角抽抽。果真让小A猜中了,宋洪春的制傀技艺她还真搞不定。
走马灯沉吟片刻,似乎在理解陈桐的指令。就在陈桐以为它要死机的时候,人家动了——并非刚才双臂做抬起状,而是展臂作拂袖状。
如果刚刚是纵向,那现在就是横向。
纵向抬起的泥墙轰隆下沉,横向则吹开缓缓平滑的泥沙,露出底下无数朝代累叠起的累累枯骨。
陈桐:……
更摸不明白了。
不仅摸不明白,这场面还有点惊悚。
走马灯再次指了指她的心。
“别搞啊,我还没活够呢。”陈桐忙护住自己心口,生怕这东西随时出其不意一刀把她砍了歃血。
等等——
“你的意思是,用血?”
走马灯颔首。
它又指指那些骸骨。
“会死?”陈桐试探道。
走马灯继续点头。
她想起宋父吐血后惨白的脸。也对,如果仅仅因为失血,又怎么会从头到脚都在下一刻肉眼可见的衰败。
“你是要告诉我,如果要让傀儡动,需要分我的血气和精神?”陈桐讷讷,“而且一旦超过限制,我就会死?”
走马灯拍手。
泥土重新覆盖,高墙重新聚起,陈桐和它依旧站在傀儡术子目录前,好似刚刚的一切不过只是错觉。
“禁术须噤声,非吾之过也。”
走马灯朝陈桐微笑,伸手唤过另一面记载“巫祝”的墙。
“有缘者,尚须否?”
……
陈桐一脸凝重地睁开眼。
小A忙问她是否顺利。
陈桐也不回答,只是一只手覆盖在木头上,翠绿的光点刻刀一样流转在木头上,不多时便拼切出躯干的模样。
变化的翠色鲜艳锋利,像淬了毒的双刃,在它的操持下,木人眉眼逐渐清晰,小A凑过去看,继而愕然抬头,「非云?」
是又不是。
她没有非云的灵魂。
翠色绕过她的左手食指,鲜红霎时间迸出。而只要一滴,余下的翠色便绕着她的食指飞扑,让伤口聚合。
小A哪见过这场面,这么一个小甜文它也没有灵异的点啊。
「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天工开物里的巫祝之术罢了,我去挖点泥,你出来在这守着。”
陈桐稳稳心神,敛下眼底思绪。
花园里到处都是泥,暮春的温度还没那么高,一些夜里的光点还没有活跃。她站在土地里,重新捻起刚刚的翠芒。
翠色光点欢快地萦绕在天地之间。
陈桐认识这些这些小东西的,它们是她开门时的引路人,也是她门上最开始的枯荣意象。
明明是萤火一样的形,走马灯却叫它们“丹鸟”。
可哪里和鸟有关系。
「《礼记·月令》中载,“季夏之月,腐草为萤”,姑娘可比凡夫俗子了无机缘之人,更适合修习此术。」
它指指自己的脸。
于是那张宋父的脸差点笑出花来。
“拿出证据,让我信服。”
陈桐不太欣赏走马灯变脸的本事。
何况是拿着宋洪春的脸笑宋洪春。
「你现在就可以用你本来的天赋创造你想要的东西,」它道。
「无工于形,腐草有灵,天生的傀儡师根本不需要学习巫祝之术,你也不需要问我他是怎么做到的。」
走马灯笑着将“巫祝”之墙排到最后,将“傀儡”之墙提前,「甚至这个你都用不到。」
「陈桐,你要问你自己。」
……
陈桐在园子里挖了点好泥,准备给“非云”捏张脸。就算知道真的非云回不来,陈桐还是不愿意放弃。
她将那滴悬而未凝的鲜血加入研钵,肉土的感觉瞬间上涌。陈桐第一次按巫祝之术搞这种东西,也不知道碗里的够不够规格,只能硬着头皮不行再挖些混着血来用。
小A好奇问她,「996很喜欢非云?」
陈桐想了想,「不,只是因为难过。」
明明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护主的非云是为宋洪春死的。可每次一想到无脸木人们的话,陈桐似乎都能听到非云在火中拖拽时粗声大气的呼吸。
没有木头会不害怕火。
同一批产物,非云和紫茵却走了相反的道路,这让陈桐有点忐忑,木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究竟按照什么来呢。
如果自己可以按照走马灯所说成功点灵开智,那新的“非云”又会按什么行事?如果最后造出紫茵一样的恶人,她又狠不下心对下手,那对此间会不会是个灾难?
研钵的手逐渐慢下来,陈桐的心思无人知会。小A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拍拍她的肩,将陈桐四散的思绪唤回来。
「一定要是“非云”吗?」
小A叹口气。
为什么996就不能明白,她想要的不是非云,而是非云那样的存在呢?她希望有一个人如同非云对宋洪春那样对自己,所以才对非云的遭遇耿耿于怀不是吗?
何必陷入“一定要是非云”的怪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