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闹出的动静很大，自是惊动了追赶梁枫的士兵。

　　来到山谷的时候，便见梁枫牵着一匹马，马上驮着两个人。

　　有人认出马背上驮着的两人中有一人是将军，赶忙上前帮忙。

　　有人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将两个病患放了上去。

　　梁枫见着他们处理完，在有人上前询问时，用所有人都听的见的声音，道：“是梁喜乐带领将士们救了将军，山谷里蛮子们的尸体就是证据。”

　　正欲说话的将领先是怔愣了一瞬，转头望向半昏迷状态的少年，随即招呼人往山谷里查看。

　　两人救了将军，算是有功。回到医账后，有人送来了一壶烈酒，态度很恭敬。

　　梁枫没有喝酒，他将酒当成酒精用。取个碗，在里面倒满酒，将刀子等器械丢尽里面泡着，过了一会，他将整碗酒点燃，看着器械在高温里烧。

　　火烧会影响器械的锋利度，但这会没有高温高压灭菌，梁枫只能凑合着用。

　　系统提供的药不是仙丹，能吊着人的命，却不能让人伤口愈合。梁枫还是需要给人做一下必要的清创处理的。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后半夜。

　　梁枫累及了，将东西推到一边，缩在病床的一角，和衣闭上了眼。

　　*

　　在他要睡不睡时，被少年的动静惊醒。

　　他摸了把疲惫的脸，凑过去查看，发现小孩身上有些烫，梁枫摸了摸，预测应该38度的样子。

　　外科热，一般不需要做特殊处理。

　　梁枫起身，给人喂了些水，又用酒给人擦了遍少年身体。

　　一番折腾，杨锦似乎有了些意识了，先是睁开眼查看了一下四周，见着梁枫后才重新跌回床上。

　　他似乎很疼，两颊和颈部的肌肉绷得很紧。

　　梁枫一开始没看出来他疼，直到看到泪珠自他眼角滑落，滴到枕套上。

　　梁枫找遍了医账里的储物处，却没能找出一包多余的麻沸散。这场大战照成的伤兵太多，早把麻药用完了。

　　他只能走回病床，轻声安慰着对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没有麻沸散后太失落，杨锦竟是低低压抑着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往梁枫怀里拱。

　　“枫哥，枫哥，……我好疼，一股股的疼，我太疼了。”

　　梁枫有些心里难受，小孩不过十四岁，是个放在现代正在学校读初中，应当被父母家人宠着的年纪；但杨锦却要面临腥风血雨，身上挨的伤，比常人一辈子都多。

　　“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梁枫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似乎有些娘炮。但小时候奶奶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只要这么一安慰他就会觉得好很多。

　　梁枫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想吃点什么不？我给你去准备些，好不好？”

　　“枫哥，我吃不下，你还有糖吗？我想吃菟丝糖。”杨锦仰头望着梁枫，被水汽浸泡过的瞳孔，里面闪动着光。

　　梁枫却觉嘴里一苦，糖这种东西放在古代是奢侈品。

　　古人甚至用红糖入药。

　　北盛有糖，集市也有卖。但这会战场，梁枫去哪里找糖？便是不大战的时候，界城的卖糖小贩，也一个个跑的差不多了，根本找不到卖家啊！

　　但看着少年希冀的双眼，梁枫实在不忍心拒绝。

　　心里询问系统：【系统，有没有糖？给我来点。】

　　系统：【这东西，还真没有！】

　　梁枫不满道：【你卖的东西不少，为什么连糖这种常见货都没有?】

　　【正是因为太常见了，才没有好不好！】系统也无奈，【但甜味的药有一颗，你要不要？】

　　梁枫觉得这系统当真是个药贩子，嘴角抽了抽：【什么价？干嘛用的？】

　　【价格1积分，但只有一粒，再买就没了。】系统悠悠道，【这是清魂丹，清气凝神，没有副作用。】

　　梁枫听到只要1积分的时候呆愣了一瞬，在听到没有任何副作用的时候，蹙起了眉，他有些不安道：

　　【系统，这个药是不是有什么……嗯，特色？】梁枫努力在脑海中憋适合的词语，但碍于文化水平有限，最后只得道，【你是不是挖了什么坑？】

　　系统：【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梁枫满脸怀疑，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毕竟这药太便宜了。

　　系统：【你怎么就这么欠？要不，我给你涨个价？】

　　【别。】梁枫赶忙阻止这个奸商，【我就是在想这药有没有问题。】

　　系统不说话了，等着他想。

　　“喜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哥哥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糖，好不好？”梁枫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

　　杨锦抬起脸，双眼哭的微红，他微微点点头，同时又伸手拉住梁枫的衣袖，可怜兮兮道：

　　“哥，你要是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只求你早点回来。”

　　梁枫点点头，推门出了帐子。

　　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估计这会应该是丑时，他紧了紧衣服，搓着手往主军医的帐子走。

　　既然糖可以做药，想来主军医那里会有些许，自己去跟他求求，指不定能给小孩讨来一些。

　　跟巡查的士兵聊了几句，便到了主军衣的帐子。老太医这会也没有睡，估计是刚处理完将军的伤势，梁枫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洗满是血迹的手。

　　“糖？你要是早来个一个时辰，我这里或许还有一些。”老太医脱下身上的医用袍子，对梁枫摇摇头，“红糖生血，被将军的侍从全拿去了。”

　　梁枫听到这话，莫名生出几分怨气，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用商量的语气道：“大人，您再想想，施舍给我一些吧。”

　　老太医爱莫能助的望着梁枫，还是摇头道：“我这里要是还有，能不给你？你看那装糖的陶罐都空了。……你要是这么想吃糖，过两天朝廷估计会来补给，你到时领一些回去就是。”

　　梁枫知道老太医没有办法了，他摆了摆手，躬身告辞离去。

　　出了主军医帐子，他便往将军主帐走去，还未接近主帐，就被守在门口的兵士拦住。

　　梁枫说明了情况，刚好服侍将军的侍从从里面走出来，听到梁枫要糖，侍从全然没有看出梁枫的祈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了，没了。将军自己吃都不够，你去太医那里问问吧。……再说了糖多么珍贵啊！普通兵士，是能想吃就吃得到的吗？”

　　梁枫不仅没有讨到糖，还挨了一顿说。

　　站在自己的医帐前，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走进去。没来由的，他就觉得难受，心中说不出的委屈，鼻子发酸。

　　他仿佛可以看到少年在听闻没有糖后，会如何的失落。

　　他没有勇气对上对方失落的眼神。

　　【系统，那药真的是甜的吗？】梁枫蹲在帐子门口画蘑菇，【你不会拿甘草糊弄我吧？板蓝根也不行！要糖的那种甜。】

　　系统翻了个白眼：【说是甜的就是甜的，绝对不拿药糊弄你。】

　　梁枫抿抿嘴，最后说服了自己，不就是1个积分嘛！再怎么的，又能出多大的事？！

　　【换！扣吧。】

　　随着梁枫的话音落下，手心中便多出了一粒乳白色、跟牛奶糖极其相似的药丸。与此同时，空气中多了一丝甜味，甜香甜香的。

　　梁枫听到隔着一个多帐子的巡逻士兵讨论：“你闻到没？好香，还有点甜。”

　　“闻到了，是谁在熬红糖水吗？”

　　“红糖水没有这么好闻吧？”

　　梁枫震惊于这甜度的扩散力，【系统，这……】

　　【不要慌，这是神丹刚成时的药性流露，过个两秒钟就不会散甜味了。】

　　果然，两秒钟后，便听那边道：

　　“这味道怎么没了？”

　　“嗯？刚刚我打了个哈欠，你们闻什么？”

　　“没什么，估计是什么花的香味，一下子就没了。”

　　梁枫松了口气，小心的将掌心摊开，看着乳白诱人的药丸，想到系统所说的‘神丹’二字，他忍不住询问：

　　【何为神丹？】

　　系统懒洋洋的道：【就是神奇的丹药。】

　　梁枫觉得这个解释真是敷衍，他思考了一下，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他用指甲轻轻的刮了下药丸表面。

　　指甲上多出一点白色的粉沫，像糖霜。

　　梁枫将粉沫塞进嘴里，一股难以明说的甜腻，立即包裹住了整个味蕾，不是齁甜，更不是带着别的味道的甜，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甜。

　　像是被什么软绵绵包裹了一样，灵魂都得到了满足。

　　或许，只有‘幸福’两个字，可以用来形容这种甜吧。

　　系统感受道梁枫的情绪，轻声道：【怎么样？要不，你自己吃了吧。】

　　梁枫没有说话。

　　系统又道：【服此丹者不堕轮回，不入地狱，不遇虎狼之灾。】

　　梁枫觉得这词很熟，思维发散，想起了《西游记》里观世音扮成坡脚和尚忽悠唐王买袈裟的那幕。只是别人多了“有缘之人”四个字。

　　梁枫想着想着，不觉得一乐，自己不就是这唐长老正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吗？系统呢，撑死算孙猴子？

　　“噗呲~”梁枫越想越好笑，笑出了声。

　　系统：【……】玛德智障。

　　巡视的卫兵看到军医独自发笑，用警惕的目光望向这边。

　　梁枫赶紧钻进帐篷。

　　小孩躺在榻上，头歪着，精神萎靡。见着有人进来，赶紧抬起头。看清是梁枫后，露出一个笑：“哥，你回来了。我一个人太害怕了，你不在，我好像能看到那些死去……敌军的鬼魂。”

　　梁枫瞬间又心疼了，到底是个孩子，这一场战争得整出多少心理阴影啊！

　　梁枫摸了摸少年的头，将手中的药丸塞到他嘴边。

　　系统在脑海里不甘道：【你真给他吃啊！……就算你不看药性，这种甜食，你一辈子都遇不到了的。】

　　梁枫淡淡道：【我这一辈子早就出车祸的时候完了。至于你说的药效，即便是真的，我也不想‘不入轮回，不堕地狱’。我觉得死也没什么，地狱也不一定可怕，或许我还能找到我的亲人。……这药于我如鸡肋，它的优点在我这里便是缺点，我需要，它便只是一粒糖。……这孩子，比我更需要这糖，不是吗？】

　　系统：【……我有些听不懂，这药明明那么多好处，你却要给别人吃，你太奇怪了。】

　　梁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的再详细，你可以自己想想。】

　　系统沉默了一会，半响道：【我还是不明白，我要去总部下载一个最新的升级包，这段时间我估计没有办法帮你了。……系统商城对你开放了权限，你想买什么，只要资金足够，你自己买就行。……别把积分花光了，否则没法跳转世界就麻烦了。】

　　梁枫点点头：【你去吧，我会省着点花的。】

　　……

　　小孩小心的含住梁枫指尖的糖，舌尖舔过对方皮肤的时候，杨锦感觉浑身麻了一下。

　　梁枫毫无感觉，他上辈子加上穿越的两世，凑起来有三十多岁。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不足自己岁数一半的少年人。

　　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是未成年。他没有特殊爱好，自是从未考虑过对方。

　　含住药丸的瞬间，小孩的眼睛瞪得溜圆，望向梁枫的目光中，全是‘妈呀，这也太好吃了’。梁枫被这小表情逗乐了，倒在被子上，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小孩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染上一丝红晕，嘴里含着糖，望着眼前人，胸腔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甜蜜。

　　两人自从军后，就基本没有同床共枕过了，梁枫本想将病床让给小孩，自己缩角落就行。却不想小孩说什么都不干，只要他离开，他就扑进他怀里。

　　没有办法，梁枫只得宠着些。

　　迷迷糊糊的时候，小孩问：“哥，你从哪里弄来的糖啊？”

　　梁枫抱紧了些怀里的小孩儿：“那是药。”

　　小孩沉默了，他回味了一下刚刚的糖。很快意识到，这的确是药丸，而且跟先前那苦黄莲般的药，有着某种相似。

　　……也和雪地里吃的某粒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