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低贱的戏子
阿音一步一步走回厢房,坐在西洋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眉眼,她伸手描摹着自己的眼睛、鼻子、脸,每一处都像极了那位女子。
“你说,像吗?”阿音缓缓开口,像是在询问一旁的小丫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阿音~
她每每忆起赵世安唤她阿音时就觉着欢喜,可当初的欢喜有多盛,现在的厌恶就有多盛。
原来每次他唤自己阿音时都是在唤旁的女子,现在再想起他看自己的眼神时突然就想通了。
原来那种眼神不叫温柔缠绵,那是在透过她看别人。
是那位女子吧,听说是叫苏音婉,对了,这声阿音是在唤她才对,而她是叫沈音歌啊。
太久没听过自己的名字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叫沈音歌啊,不是叫阿音。
沈音歌在梳妆镜前坐了良久,久到桌上端来的饭菜凉透了,以前赵世安总会和她用晚膳的。
他说一个会给你钱花的男人不见得有多爱你,但一个晚上会回家陪自己女人用晚膳的男人一定值得等待。
可她等太久了啊,从黄昏等到黑夜,也没等来那个晚归的男人;或许他是陪人用了晚膳了,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一连五日,沈音歌都没再见到过赵世安,她亲手做了送过去的饭食也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他们只告诉她说先生不在府中。
可她明明听见了的,听见下人说苏姑娘要来亲自下厨,做的是糖醋排骨,说是做给先生吃的。
可沈音歌明明记得赵世安说过他不喜甜食,所以她从未给他做过如糖醋排骨般甜腻的食物。
细细想来,不知是他不愿吃甜食,还是不愿吃她做的甜食。
沈音歌手中新鲜出炉的饭食突然让她觉着烫手,不管自己做什么山珍海味,在别人眼里看去都一文不值吧。
她把打包好放进食盒中的四碟小菜提回自己的厢房,小丫鬟见状诧异的迎上来:“姑娘不是要去给军长送吃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音歌没有多的心思解释,淡淡开口让她端下去和其余几人分食之。
小丫鬟突然不知该怎样开口劝劝她了,前几次都是她们这些下人送过去的,军长没吃她们又拿回来;本以为这次姑娘亲自去会有所不同的,没想到……
小丫鬟担忧的看向解了衣衫躺上床拉圆被子的沈音歌,眉眼间是生生的担忧。
阿音病倒了,一连三日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小丫鬟要去找军长被她拦下来。
“姑娘,你这病不能在拖下去了。”小丫鬟是年岁小了些,这会看见沈音歌奄奄一息的样子乱了分寸。
“不许去,不许去。”沈音歌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极力阻止小丫鬟的行为,她不想让她看到这样子的自己。
沈音歌没去打扰赵世安,赵世安也果然不知道她病倒的消息,还是小丫鬟自己去找的大夫抓的药,连续喂了沈音歌几日才渐渐有了好转。
这日,勉强有了些力气下床的沈音歌被小丫鬟推着到了花园:“姑娘就该多出来走走,这样你的病才好的快,整日在屋子里待着病哪里会好啊。”
沈音歌笑笑不说话,她不是不想出来走走,只是怕遇见不该遇见的人,逃避也是她保护自我的方式吧。
可是她千防万防都没防住遇见他们的命运,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
这日,赵世安陪着苏音婉在院中的凉亭里下棋,下棋讲究安静,沈音歌就是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不小心闯入的。
彼时苏音婉因一枚棋子让赵世安思虑半天而开心,眉眼都是笑;她不经意的一撇,瞥见了不远处与她长的七八分想像的沈音歌。
两人都愣在当场,苏音婉是听说过府中有为像极了她的姨太太,今日一件果然如此,两人走出去旁人怕是都要夸一句她们父母生的好,生了一对双生子。
可苏音婉知道自己的父母除她之外并无子女,家中就她一独女。
苏音婉的视线定在哪儿,赵世安落下棋子后见她久久不回应,抬头望向她,又见她望向别处,顺着视线看过去。
这一眼刚好与沈音歌相撞,赵世安不经意的轻轻蹙眉,时隔半月两人第一次相见。
一看赵世安有些许厌烦的表情,沈音歌就在心里冷笑,不知是谁说她最好看,最喜欢她的,细细想来说这话也不过一月前罢了。
沈音歌欲走,却被苏音婉叫住:“等等,你是哪位?”
苏音婉性子活泼,叫住沈音歌时也是气势十足。
沈音歌不想站住的,奈何赵世安也开了口:“她叫你,你没听见吗?”
本来是不想听见的,现在听见了,沈音歌转过身行了礼:“先生,苏姑娘。”
沈音歌以前也叫他先生的,只是今天这声听起来格外疏远。
“早就听闻沈姑娘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苏音婉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沈音歌的眼神满是不屑。
“苏姑娘谬赞了。”沈音歌低眉顺眼,没打算与他们计较,大病初愈,她更没心情计较。
“听闻沈姑娘以前是歌姬。”苏音婉有些阴阳怪气。
她说她是歌姬,或者换个称呼会更好,她心里想的应该是说沈音歌时是个戏子。
戏子,那时候最被人看不起的职业,她们可以是卖身的,可以是陪酒的,可以是任人玩乐的,她们就是不能是她们自己,清清白白的自己。
就像是她们干这一行,她们就再也不清白,可他们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罢了,没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她们活的清清白白,挣的钱干干净净,怎么就被她们瞧不起了。
“一份工作罢了。”这次沈音歌抬起头来直视她,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我想吃蜜饯。”话说到一半,苏音婉笑着对赵世安说,脸上的笑看起来要比蜜饯更甜。
“好。”赵世安笑着说好,亲自去给她端来,走时还看了沈音歌一眼,像是警告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音歌是看到了这一眼的,但她并不想搭理他。
“你一个戏子在这府中待久了怕是都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等赵世安走了,苏音婉如是说道。
沈音歌听到这话眸光暗了暗:“苏小姐说话,还是三思些较好。”
“怎么你是在说我说错了吗?”苏音婉突然笑了,那笑如她对赵世安的笑一样明媚,而沈音歌却只觉得刺眼,“可你不就是个戏子嘛,歌姬如戏子,身份都是一样的低贱。”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苏音婉的声音狠厉起来,看向沈音歌的眼神像是藏了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