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苏时倾下了车，进了一家老式的私房菜馆。

　　古色古香，小径的两旁种着点点幽雅兰花。

　　他目不旁观，沉静地走到了最里头的包厢。

　　苏时倾举起手，想叩响那扇木门，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握着拳的手举起，又放下。

　　他目光聚集到了铜制的把手，抿了抿唇，还是轻轻地敲响了那扇门。

　　“请进吧。”

　　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苏时倾推开门，物理老头微微闭着眼，坐在摇椅上，背对着他：“孩子。”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老人只穿了一件薄毛衣，神色很和蔼。

　　苏时倾没出声，把大衣脱下，挂在了墙上，低低地叫了声：“老师。”

　　老人的声音悠悠传来：“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他像是笑了一下：“久到，又一年竞赛举办了，而那个孩子拿了金牌。”

　　苏时倾抬眼，深邃的眸子看着老人的背影，应了声：“是啊。”

　　老人没继续说话了，只是轻轻地晃着摇椅。

　　过了好久，他才起身，虽然年迈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老头走到苏时倾跟前，比苏时倾矮了大半个头，苏时倾得稍稍低头才能对上老人那略带浑浊的眼睛。

　　老头悠悠然道：“孩子，坐吧。”

　　苏时倾紧绷着的背稍微缓解了些，坐到了老人的对面。

　　老人抬起手，给他倒了杯茶。

　　苏时倾道了声谢，接过来，抿了一口。

　　茶味入口苦涩，但回味甘甜。

　　老人道：“苦吗？”

　　苏时倾点头。

　　老人又问：“那，甜吗？”

　　苏时倾顿了一下，继续点了头。

　　老人给自己也倒了杯，喝了一口，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苏时倾苦笑道：“老师，这我可做不到。”

　　老人道：“我早已不是你的老师了，不必拘束。”

　　苏时倾晃了晃茶杯，好半天才说：“没想到您会来约我吃饭。”

　　老人没答话。

　　苏时倾垂着眸，说：“该说什么呢？是抱歉？还是、愧疚？还是紧张？”

　　老人道：“别这样自耗，孩子。”

　　“时间会淡化过去，竞赛不是昙花一现只举办那一次。”

　　“它如期而至，成败有数。”

　　苏时倾：“我不知道应该对不起的是您还是，我自己。”

　　老人看着窗外，说：“如果是对我的话，你不用觉得有心理负担，因为我当时只是觉得可惜，你一个这么好的苗子没能参赛。”

　　“但如果是对自己的话，那我束手无策，因为这是由你自己来决定的。”

　　“当然我相信，你没去考试一定是有你自己的原因。”

　　苏时倾抿着唇，重重地眨了眨眼。

　　老人声音苍老却温和：“是楼外的蒹葭，还是那明亮的月色，还是恼人的清风，让你有不得不放弃的原因呢？”

　　苏时倾试着去触碰这么多年来被自己封藏在心底不敢去触碰的记忆。

　　他只记得那天月色正好，自己看着别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忽来的寂寞孤单袭上了心头。

　　于是他借着酒意，用醉意麻痹自己的胡思乱想。

　　苏时倾动了动唇，回答道：“也许是清风明月作伴干坏事吧。”

　　老人笑了下，站起身来，走到苏时倾身侧，拍了拍他的肩。

　　苏时倾看向他，老人说：“孩子啊，我要退休了。”

　　“有个孩子曾经偷偷地来找过我，说，我曾经的某个学生这段时间一直愁容满面，我想了一下，也许是你吧。”

　　“今天见到了你，我才恍然，当年那个意气少年已经变得成熟了。”

　　“他的穿着他的谈吐依然蜕变，我希望他的心智也是，能不要被过去束缚。”

　　苏时倾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证书：“给你。”

　　苏时倾有些讶异：“这是？”

　　老人缓缓道：“那个孩子让我给你的。”

　　是物理大赛的证书。

　　苏时倾轻轻地展开证书，只见上面原先的名字被人用马克笔杠掉，用娟秀的字体写道：

　　恭喜苏时倾同学荣获物理大赛国家级一等奖。

　　周念授予。

　　苏时倾忽然地闭上了眼睛笑了一下，手指在证书的边缘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