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丽人歌(16)
又过了两日,魏成昭没有再来过皖南河边的这座小院,也没有要接东亭回皇宫的意思,安宁侯府也是出奇的安静,东亭猜测魏成昭想来已经与老太爷林履源通过气了,便也不在过多思考,
昨日夜里关平仲传回消息,说南安王府的暗线头领约了今日巳时,皇觉寺外十里亭见,因此此今日一早,关平仲便侯在院内等候,东亭打点好一切后,唤阿蛮回安宁侯府打点细软,阿蛮不放心东亭一人,
复又从兰妈妈那里借了间石青斗篷,垫着脚为东亭披在了肩上,忧虑的问到:“小姐真的要一人去吗?”,
东亭浅笑着从阿蛮手里接过了系带,自行打了个结安抚阿蛮到:“有关先生陪在我身边,你不必担心,多一个女眷去,反而不方便”。
阿蛮这才点了点头,复又交代旁边的关平仲到:“关大哥可要好好照看着小姐,万不要让人欺负了小姐去!”
关平仲微一点头,便和东亭两人走向了一直侯在大门口的那架光华溢彩的马车,只见那辆车,四面垂着流光轻纱帐,底端坠着白色水晶珠,
窗牖处镶金嵌宝,上端垂着白色的绉纱遮挡,耀眼的太阳底下,木质车轮的连接处闪耀着金光,显而易见,此车无一处不散布着一股世家贵族的奢靡气息,
东亭怔怔的望了关平仲一眼,关平仲笑着向东亭解释道:“路程远,来回得三四个时辰,此去小姐怕是得在皇觉寺用饭歇息,那皇家寺庙向来会看人下菜,若我们真乘个青布马车去,想来连山门都进不来,再者,现下的京城小姐你可是个香饽饽,若毫无因由的去,恐会落人话柄“,
东亭不清楚京城的规矩风俗,现下听关平仲这一番话,着实滴水不漏、饶是她也不禁感慨,此子身为男子却心细如尘,又通事理人情,做事也长袖善舞,
当个家生奴才实在可惜,
便道:“奶兄可想为自己博个前程”?
关平仲边扶着东亭上马凳,边轻声笑道:“何为前程?哪算的好前程?小姐说笑了”,随即自己坐在了车前为东亭驾车,
东亭道:“入仕、治国、齐家、平天下”,听及此言关平仲驭马的手一顿,面上神色复杂,但也不做声,又听见东亭说到:“我放奶兄自由身可好?”
关平仲缓了几息才沉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小姐的好意平仲心领了”,
复又猛地将手里的缰绳一抖,那头拉车的红骢汗血马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驶过大街小巷、跑过长亭农田、不知走了多久,那红骢汗血马铁蹄急踏,冒着热气的鼻中打出了一个响啼,复又喷出了一口白气,在关平仲下狠劲抽紧的缰绳驾驭下双蹄高抬,发出了一声气力悠长的嘶鸣,
关平仲扭头对东亭说到:“到十里亭了,小姐你现在车上待着,小的去探探虚实”,东亭轻道了一声“嗯”关平仲便下车离开了,
窗牖外似有大风,东亭的耳边呼啸着“嗡嗡”的声音,东亭估摸着关平仲出去快有一刻了,还不曾回来,心头起疑,恐怕是被人扣下了,她下意识的用大指腹摩挲着缠在腰际的软剑,随即面色一沉翻身下车,
此时马车正停在枕霞山山脚处,与暗线头领的约的地点十里亭刚好在山麓,好在此山不高,东亭打眼向上远望,山中林木茂密,山腰处有一片粉紫繁花,偏靠山顶处将将可以看见几个高大禅宗建筑飞出的檐翼,红墙绿瓦,蓝檐铜铃。
复向上行,好在东亭自小随父出征、上阵杀敌,体力极好,不过约莫一炷香便到了山麓处,宽敞的青石板台阶布满了草荇绿泥,旁边茂密的林间雏鸟清鸣,
忽的一条分叉的小道截住了东亭,阳光过于刺眼,东亭将左手遮蔽在额间向上远望,只见小道尽头的林木深处似有一座红木凉亭,
想来这便是十里亭了,东亭抬步向上,复行数百步,终至亭前,厅中石桌旁有一玄色锦衣男子,发缝灰白,背对着她端身而坐,此人显然上了年纪,那身影东亭总觉十分熟悉,
玄衣男子听见身后有声响,拿起手边石桌上的青釉蜜色盖碗抿了一口茶,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十一娘近来可好啊?”
这熟悉的声音,东亭几乎下意识的反应了过来,面前这玄衣男子便是越东亭的父王,南安王爷越怀仁。
东亭心下微怔,却是三两步走近南安王,将手搭在了南安王的肩膀上,边为南安王揉肩边惊讶的说道:“父王怎么来了?十一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王了呢!”
南安王笑着拍了拍东亭的手,轻笑着低声不语,那笑声活像一把湿了水的琴弦在扯一把便宜胡琴,嘶哑难听,见状东亭也不搭话,只是静静地替南安王揉肩,
若是此时有生人见了这一幅场景,还只当是父慈女孝呢,可现下的两人心里都清楚,对方不过是彼此的棋子罢了,
南安王拿东亭布了一出极具风险的天下棋局,东亭借力打力,将棋局换为己用,所谓虚与委蛇,不过如此罢了。
约莫沉默了半晌,南安王的阖着的眼睛才悠悠睁开,轻声对身后的东亭说到:“十一娘啊,我原当你是个聪明的”,
东亭娇笑道:“十一娘自己也这么觉得,不能怎么能让父王选上呢,准是随了父王”,
南安王笑着摇了摇头,拽着东亭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正面,又拽着东亭微微摆动,那样子活像在为一件将要出售的商品待价而沽,
南安王仔细端详了东亭一阵,说道:“怪不得小皇帝要让你住进朝华宫里,我越怀仁的女儿果真好手段”,东亭歪了歪头,也不搭话只是笑着看越怀仁,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在这儿虚与委蛇,越怀仁看出了东亭的不耐,他也不急,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只不断施压想要迫使东亭低头。
东亭心下发笑,心里默道:“越怀仁这招要是遇上个想活的指定就低头了,可惜啊,我就没打算在这个世界浪费时间,今日刚好是个契机,不如闹掰了,好激越怀仁动手”,
这盛京水呀就跟男人的心一样,只有不断的搅动才能将这淤积在底下浑浊翻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