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程三天，姜知念在魔域边界的西沉关停了下来，隐去气息，在一处客栈歇了起来。

　　姜知念看着来往的行客，魔修居多，但是一些散修也不少，一般的门派弟子是绝对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正魔两派的不相容在这里仿佛并没有那么明显，看起来还很是融洽。

　　她随着引领的客侍去换了一套衣裙，异域的裙装出现在她身上，惊艳了众人，正道的修士都讲究衣裙翩然，有一种秀丽出尘之美，而魔域的服饰却不然，自是紧身纱裙，腰间还特意镂空堆饰着一些珠宝，刻意强调着身体的曲线之美。

　　“今日今晚在我西沉关参加篝火大会的。此刻就是一家人。”领事人这样说着。

　　周边的人开始欢呼，又有一群人披着彩带，在篝火旁边跳舞。

　　他们口中念着他们不懂得歌谣，可是调子非常的欢快，他们的舞蹈也很快乐，大家紧紧的牵在一起，团结的像是一家人，姜知念就这样看着他们，直到一道身影不加掩饰的出现在视线里，才将嘴角不自控的笑意压下。

　　两人默契的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站定。

　　“师尊。”

　　前方的男人将头上的兜帽摘下，不正是据说已经消失不见的修真第一人晏华。

　　姜知念再见他，原以为自己想问为何他会出现在试炼之境，为何会在最后的关头将自己推向身后的魔龙，明明那宝物也是为他而拿，又为何如此还要在宗门大开杀戒，又是否是真的入魔，可是直到这一刻，见到他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才知道，那些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不重要，只是这一眼，他是平安的便好。

　　她上前抱住了身上泛着冷气的晏华，他的身上是冷的，他的心大概也是冷的，可是她就是不知所谓了，就是越矩了。

　　“师尊，你无事，我便放心了。”

　　纵使是自问无心无情的晏华都愣住了，自从他入道开始，或许一开始因为这副皮囊也有招蜂引蝶，可是随着修为的增益，境界飞升，让人难以企及时，却也没有一个如他的弟子这般大胆。

　　“阿知月。”

　　姜知念垂下眼眸，离了晏华一些距离，重新回归到了之前那副模样，“师尊。”

　　晏华想，他应该要斥责她的，可是看着她低垂的双目，一下子有些话竟然吐不出来，他未曾想到，他到了这个岁数了，竟然也有在人前无措的时候。

　　“跟我来吧。”

　　他挥了挥衣袖，脚下御剑而行，片刻就入云五六万里，姜知念连忙御剑跟上他，晏华并没有刻意甩开她，而是将人不紧不慢的带到青云宗的上端，从上往下的看去，穿着青云宗道服的弟子变成了密密点点，看起来非常的渺小。

　　“你可能看到什么?”

　　姜知念回道，“芸芸众生，沧海一粟。”

　　晏华点了点头，他又带着姜知念行过大漠，穿过云空，渡过川洋，“可有悟？”

　　“天之大，地之广，非目可视，非足可量，人寄如尘，哀哀于世。”

　　晏华欣慰的看着她，又带着人回了青云宗的结界外，“吾阿知月善也。”

　　姜知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才第一次将这人瞧得仔细，“师尊冒天地所不容也，万死不得其身，可悔?”

　　“阿知月，这便是为师的道。”

　　一条极端又不正路的道。

　　姜知念偏过头，明知道是错路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她也同修无情道，可她与晏华的道相悖，她遵循天道秩序，敬之自然，无情亦有情，有情又似无情，溶于情，又离于情，而晏华，他为一己之私，置人性，置天性之恶，以无情之鬼，升于上界，而上界，真的能容纳这么个现魔吗？

　　秩序，平衡也。

　　于之晏华，可有与之平衡，不过万劫不复，不过生而求死罢了。

　　“师尊，我会帮你。”姜知念好久才抬起头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晏华那冷了半生的心竟然动之心神，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摸向了姜知念的头，“好孩子。”

　　他看中的一颗棋子，果然，也是最忠心的棋，哪怕心思有点偏也无妨，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不管如何，也不枉他费心教导这么些年。

　　姜知念看着他，心下了然，只觉得心里苍凉一片。

　　三十年前，与无乐一战，虽将仇敌杀于身下，可也被无乐算计了一回，绝于仙途，而往后，晏华走访各大试境，终于让他找到一种利于自己的禁书。

　　如果说最初还是犹豫，可是从遇到姜知念开始，他便觉，这是天道补给他的机会，先天玲珑骨的大道者，送到了他的面前，如此资质，哪怕是他修为鼎盛时都会眼红的存在，而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不管是阵法布局，还是层出不清的禁书中提及的宝物，其中就包括最后一件---龙目草，是魔蛟化龙后开魔眼用的，此物可让他吸取阵法中的修士法力，而让自己隐于大道的惩罚之下，等他拿了骨，又借助龙目草的力量和多个宝物重塑胎身，再以众修士的法力一举跃于大道之外，与天同寿，是魔是仙，有何干系？

　　可是，他还是犹疑了一瞬，自己这个不管是天赋还是心智都尤为出众的弟子，真的甘心，放弃自己的道，然后来成全自己吗？

　　以己度人，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觉得别人就该为自己做？

　　心念一动，晏华手中赫然出现了一粒橙黄色的丹药，递给了姜知念，“这是为师偶然所得，你受了伤，此药与你巩固修为正好。”

　　姜知念看着那粒药，垂下眼，让他看不见内里的情绪，好似过了很久，姜知念却像是坚定的将药丹吃了下去。

　　晏华终于露出了点点笑意，他看着下面点点人蚁，心中更加高亢欢喜，仿佛下一刻，自己便褪去这身凡骨，一跃成了那人上人。

　　而姜知念看着他，不免露出一点可怜，可是仔细想想，这世间哪有什么人不可怜呢？

　　世间因果，皆是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