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寒日,天蒙亮时山间下起了淅淅细雨,斜风轻拂重峦,岚烟淡荡,瑟瑟寒意侵骨,竟像是落在了冰天雪地里,凄冷更赛平日。
碧绡次早搂了银青色山水墨纹北狐斗篷给盛筵披上,正欲说话,沈月泠披着一件石榴色并蒂莲花雪貂斗篷走了进来,她手里握着玉石生烟錾芙蓉含露暖手炉,一张净白清透的脸庞沾着斜风细雨的湿意,犹如雨打梨花般娇弱催人怜。
碧绡行过礼后,退至一旁。
“你已收拾妥当了?”盛筵方才起身,这鬼天气冷得人压根不想离榻,她已许久不曾感受过寒意侵肌的滋味了,这肉体凡胎的实在不好受。
沈月泠见她睡意朦胧,双眸含水带雾,便知她是犯了冷倦,不免轻声笑道:“现是辰末了,马车已备停行宫外,你若再迟些,这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雨,恐怕又要‘卷土重来’。”
窗外的天色阴沉,细风拂摆,仿佛不多时便会有一场大雨。
盛筵不再耽搁,简单收拾整理一番,便同沈月泠一齐走了出去。
公西兰锦派来迎接的人马已在行宫外齐整列队,盛筵与沈月泠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碧绡、落英捧了火炉上来,在旁伺候着。
不稍多时,车轱辘缓缓动了起来,因道路泥泞,便行得极慢,坐在车内厚厚的软垫子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马车内摆了棋盘,盛筵便同沈月泠对弈消磨时间,碧绡与落英在旁侍茶,屏声静气不敢喧闹,一时便只闻得玉石落盘的啪嗒声,又有炭火烧得正旺,暖意烘人,渐不知今昔何昔。
直到车马骤停,窗外隐隐闻得几声轻喝,随之便是刀剑相撞的铛铛声。
浓重的血腥味与肃杀之气隔着厚重的䌷帘也能传进来,碧绡顿时俏脸煞白,差点把茶水打翻,落英虽较她沉稳些,也是神情难看,将沈月泠护在身后,目光却有意无意朝盛筵瞥去,带着几分怀疑与戒备。
“莫慌。”盛筵正凝神思着下一步落在何处,抬眼便见沈月泠神色忧惴已无心棋局,轻叹一声,将白子丢进棋笥里,道:“无甚大事,且教他们收拾。”
此言一出,便当真犹如定心丸一般。
碧绡脸色略有回暖,悄悄松了口气,勉力镇定下来。
落英疑惕不减,眼神愈发防备。
惟沈月泠见盛筵神色自若,料是早已见惯,虽身处险境之中,却仍觉心口涩疼,不由自主想她与公西兰锦过去的种种。
当初公西兰锦即便身为太子,登上皇位之路也并不太平,陆轻颜同他是在共患难里走出来的。
正胡思乱想间,车帘突然被一把掀开,竟是本应在皇宫里的公西兰锦蹬了上来,他着一袭石青色锦缎,外罩银白色鎏纹斗篷,一双青缎墨底色朝靴,眉眼之间带着利刃般的寒意,容色却端得钟毓俊秀之姿。
碧绡与落英忙膝跪行礼,神色惊诧不已,皆没想到此刻竟然会在这里见到皇上,他既遣了人来接皇后和贵妃娘娘回宫,难道不是意在皇宫里等吗?
沈月泠亦觉意外,略一怔后,便下意识侧过头看向了陆轻颜。
总觉着她此刻看见他,想必是会十分欢喜的。
然而盛筵此刻表情依旧很淡,见到公西兰锦,脸上甚至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公西兰锦见沈月泠无恙,紧绷着的心弦便松懈了下来,脸色也温和不少,眉眼恢复一贯的温和,但随之望向盛筵时,眼底柔光却是倏尔沉了下来,冷若玉石般道:
“陆轻颜,你可有何要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