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那个男人就没露出过笑脸。
整天端着本磨破了的书,一坐就是一天。
而我和我娘呢,从天不亮就要起床。
我娘做饭,我给鸡喂食。
饭后,我们一起去地里耕种。
中午,给男人做饭,给鸡喂食。
午后,继续去种地。
我觉得我只有半天的生活。
半天又半天的重复。
直到二妹出生,我就不去种地了,改成了带小孩。
笨笨拙拙的带着小孩……
二妹长得可丑了,皱巴巴一团,还整天哭兮兮的,哭的人脑袋疼。
那个男人说,二妹的哭声打扰他休息了,还会影响他读书,让我娘想想办法,我娘无奈,便带着二妹去睡柴房,我和男人睡在屋里,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男人齁声震天。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我被雷声惊醒,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推门声轻轻响起,我快速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我听见有湿衣服滴水的声音,湿鞋踩在地上的啪嗒啪嗒声……
又是一道惊雷,我偷偷睁开眼睛,看见了男人惨白脸上的诡异笑容。
等男人的齁声再次响起,我心头不宁的下了床。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我刚打开门,斜风吹着雨就淋透了我全身,隐约间,我看见柴房塌了一半……
二妹被放在雨中,哭声微弱,我娘则半边身子都压在木头底下。
混蛋!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的场景,我不信男人没看见!而且,二妹的位置……离柴房也太远了吧……明显是被人抱过去的!
我摸着我娘和二妹发凉的身体,脑海中不断浮现着男人诡异的笑容。
我抱起二妹跑出家门,敲响了好几户邻居家的门,求他们救救我娘和我妹……
我娘和我妹病了,邻居们都在说着可怜,只有那男人一脸的别扭,因为医药费很贵,还得去镇子上才能买到。
我放声大哭,跪在男人面前砰砰的磕头:爹啊!您救救我娘吧!家里卖鸡卖菜的钱都给您了,您就拿出一点救救我娘吧!
我磕得头都冒血了,邻居们纷纷要扶我起来,见我执拗,转头又劝我爹,那男人总算咬咬牙让大夫开了药单。
我怕邻居走后,男人再动手脚,便求大夫给我一个准话:我娘和我妹……会因为这个病没了性命吗?
大夫说:肯定不会。
我顶着一头血,对男人开心的笑了:爹啊,你听到了吗,我娘和我妹不会死……
所以啊,你可别再作什么妖、整什么意外害人了……会被怀疑的。
娘和妹妹病了的那些天,我和男人斗智斗勇。
我也不去田里干活了,每天就守在床边,煎药时就把窗户打开,确认我娘和我妹一直待在我的视线里,男人敢冲我发脾气,我就跑到院子里大喊大叫,他是个要脸的人,每次只能愤愤作罢。
后来又有了三妹,我的责任感再次飙升,带着二妹一起奋战在保护三妹、反抗男人的第一线。
男人又要去考试了,我按旧例狠狠地诅咒了他。
这次,我好像成功了。
男人很久都没有回来。
我娘说,他死在了考试途中。
男人死后,我娘带着我们搬去了外祖家。
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很宠我们,不过我更喜欢二舅舅,他经常背着我去山上摘果子。
自从来了外祖家,每天都有很多同龄孩子找我玩,我再也不用为'家里的活没人干'而苦恼……
那个男人死后,我由一个处处小心、啥都会干的小管家婆硬生生退化成了一个每天跑跑跳跳、带着大家做游戏的小孩子王。
一日,我跟三妹打赌输了,输了就要带她去后山看萤火虫,大半夜的,我俩悄悄蹬上鞋子,从小路向后山跑去……
夜晚的后山很美,耳边是蟋蟀和蝉鸣的声音,萤火虫成群的飞舞,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玩够了,我们就向家里赶。
小路旁的草丛中突然传来声响,一只野兔跳了出来,三妹眼睛放光的要把它捉住,无奈,我只能陪着她。
我和三妹蹲在草丛里,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兔子不知危险的停下吃草。
山间的小路上,有人声混合着脚步声,惊跑了兔子。
到手的兔子就这么没了,我和二妹有些郁郁,视线也随之落在了沿小路而来的那两人身上……
即使相隔万里,那个恶毒的男人依然毁了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