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莫看完折子后,搁了笔,起身走出书房。
轻风拂面,四周一派春意。
春天到了,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清脆好听。
他漫步到长廊,随意找个地方坐下,看着远处发呆。
幽琚殿内殿里,龙慕凡全身发着青色的微光,良久才暗下来。
好看的柳眉微蹙,她努力慢慢睁开眼睛,屋里柔和的光对于很久没有开眼的她来说,还是有些刺激的。
她闭上眼睛缓和一下,重新睁开后微微有些发愣。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
她记得,她携御令与那黑洞相斗,把大部分力量都转移到肚子上了,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发现好像变平了,奇怪,她的肚子渐渐变大,怎么现在又平了,是她的错觉?
这里……是幽琚殿,苍莫呢?
“苍……咳咳咳。”她的声音沙哑,喉咙干到咳嗽。
她应该是睡了很久,喉咙才会这样。
她定了会神,突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望过去,隔着屏风,有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
她知道是他,就拍了下床沿,外头的人听到动静,没有任何迟疑地瞬身闪进来,严肃的脸在见到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满眼不可思议。
他激动地上前,在手触摸到她的脸时,泪水夺眶而出,“凡儿……”
“咳……”她轻咳几声,他连忙去倒水给她喝。
在她喝水的时候,他暗暗掐下自己,疼得有些颤抖,他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醒了。
龙慕凡喝够了水,抬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珠,轻声问:“你哭什么?”
“没有……”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闷声说:“凡儿,我,我爱你!”
他有好多话要说,可是终究只是说了这一句。
他知道,她醒了,此刻抱住她,就是抱住了幸福!所以,什么都不必说了。
她摸摸他的背,感觉他似乎瘦了许多。
等到两人松开手,已经过了很久了。
“苍莫,我躺多久了?兮山,兮山如何了?”
他沉默,捧着她的脸,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苍莫?”他不说话,她很担心。
“凡儿,你做得很好了,记住这样就行了好不好?”
“什么意思?”为何他这样说她觉得事情好像很严重。
“兮山,兮山被运石打开的彧坑吞噬……”
是啊,当时她就看到很多生灵都被献祭,“所以,兮山还是没了……?”
她满脸失落,觉得她愧对兮山所有灵族。身为森主,她没有护住他们就是失职。
“凡儿,你已经尽力了,不怪你的。”
“怎么不怪我?就是因为我,兮山才会惨遭毒手的。”
简澈的死,伽彤把一切算在她头上,兮山是被连累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突然想起她的肚子,连忙问:“那我们的孩子……?”
他脸色一僵,眼神闪烁。她瞬间就懂了,她慌张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不敢相信这一切。
“我把所有力量都给他了,怎么还护不住呢?”
“凡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的话并不能缓和她任何伤痛,失去孩子的痛,宛如被生生割下肉。
失去兮山,失去孩子,这种滋味,让她痛到不得不去恨伽彤。
伽彤做到了,她说要她知道失去一切的滋味。可是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散尽修为,都保护不了他!恩恩怨怨,最后却要拿她的孩子去了结!
龙慕凡哭倒在苍莫怀里,她受不了这些打击,不管他怎么安慰,她都走不出悲痛。
苍莫抱着她不停地安慰,他知道她醒来注定要知道这些事,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的心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难受!
“凡儿,相信我,上天带走我们一个孩子,一定会还给我们一个孩子的,信我好吗?我们还年轻,以后会有更多孩子的。”
五个多月的孩子,她还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没看一看这世间万物,怎么就离她而去了呢?!
“苍莫,我要孩子……我的孩子!”她声泪俱下。
“好……”
他什么都答应她,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哭累了,喊不出声了,除了默默流泪,她半点力气都没有。
接受现实的这段时间,她苏醒的消息也传开了。
傲霜烈接到探子传来的消息,他觉得希望离他更进一步了。
北幽君后已醒,他的小娃娃也很快就会醒的!
然而,一年又一年,她并没有醒来。
他陪着她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她没有再给他动睫毛这样的幻觉了。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固执地等,他一生有很多个一万年,就算等一生,他也要等下去。
又是一万年过去,二十七万岁的傲霜烈遇到点点,然后等了她整整六万年,等到了三十三万岁。
岁月让他越来越沉稳,等待的心也越来越坚定。
他最好的兄弟姐妹都忍不住飞书相劝,劝他放弃,等了六万年已经足够了,难道要等六十万年吗?幽族寿命再长,他也没有六十万年的机会去等啊,六万年的情意,这个女子也该知足了!
傲霜烈不这么想,北幽君后要四万年的时间,他的小娃娃可能也只是需要再多个四万年而已。
两个四万年不够,他可以再给两个,她会醒的!
是的,他已经疯魔了,他习惯去等待,他的人生早就只剩下这一件事了。
白毓陪着傲霜烈站在长廊里,一个下属正在给他汇报事情。大雪纷飞的冬天,魔宫早就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雪白,刺骨的寒意,让人悚然。
傲霜烈穿着点点以前给他做的那件衣服,外面披着厚厚的裘绒披风,尽管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冰冷无比,脸上更甚。
禀报完下属自动退下,傲霜烈依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良久他才开口:“白毓,今年的雪是不是有些大?”
如今是腊月中旬,自然是大雪,白毓自认为与往常一样。
“主上,腊月的雪都是比较大的。”
“腊月啊,马上就要过年了。”一眨眼之间,又是一年……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直处在无边无际的空白世界里,她追着金色的光跑,跑累了就停下,金光会陪着她,然后又引她向前跑,直到她听见模糊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叫她。
是谁呢?
后来,她追上了一抹淡淡的红光,很熟悉的红光。
耳边也渐渐听清了声音,不过却不是她在空白世界里听到的那个声音。
内殿里,女奴帮点点擦干净脸和手,然后端着水退出纱帐。
“阿玢姐,夫人何时会醒呢?”
“不知道啊,但总会醒的。”
夫人心善,不会辜负主上对她如此深情。
“那万一她不会醒呢?”
“这话你可别胡说,当心主上削了你的脑袋。”
女奴的交谈声离得远了,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是她熟悉的,她想坐起来,可却使不上劲。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再次想要坐起来,身子却软绵绵的。
她先动动手,再伸伸腿,一鼓作气,慢慢地坐起来了,她靠着枕头,微喘气,想要喊人来,喉咙却十分不舒服。隔着纱帐,她看见不远处桌子上的茶壶,想着要倒水来喝。
光滑的小脚放下,地上好冷,她慢吞吞地站起来,忽感自己真的四肢无力,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走路的样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觉得越来越渴,好想喝水!
于是,她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纸窗外的雪簇簇直下,风刮的声音有些大,告诉她现在是什么季节。
好冷,地上真的很冰。
她转身拉了床上一张毛被,想给自己披上,一时不慎,发软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她了,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直直倒向地。
砰地一声闷响,冰凉的地面让她发抖起来,可麻痹的身体让她无法再次站起来了。
她难受地用手撑着地,挪动着身体,沙哑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依稀听得出:“烈,烈哥,哥,咳……”
凌乱的头发垂在地上,因为受寒气影响,她嘴唇都发白了。
烈哥哥……
刚刚有人才离开,想来是不会有人再进来了,她喊不出声音,就得弄些动静引人。
她使劲向桌边挪,靠近时已经疲累不堪,她抬手抓住桌布那华丽的边角,往下拉,她趴在地上,桌上的茶具跟着桌布往地上落下,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内殿里显得格外响亮,被刚好走回来的傲霜烈和白毓听见了。
傲霜烈以为是有人潜入殿,直接破门而入,直冲内殿。门倒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娇小的女子倒在地上,旁边全是碎片,她脸色苍白地望着他,喘着气,身体还瑟瑟发抖着。她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希望,想说话却一直咳嗽。
傲霜烈愣愣地走过去蹲下,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想碰却又不敢碰。
“主上。”后面的白毓开口,拉回了他所有思绪。
他在干什么?她醒过来了,他怎么能让她还在地上趴着。
他迅速将她抱起来,放回床上,对白毓说:“拿水来。”
他提高自己的体温,将她包裹着,给她驱寒。
白毓迅速把水递上,傲霜烈接过去一点一点喂给她喝。
点点喝完了水,就环住他的腰,像小猫一样依赖在他怀里。
“烈哥哥……”她的声音还没恢复。
“小娃娃。”
这一刻,比他以往做的梦要真实太多了。
他亲吻她的额头,所有疼惜在这个吻里慢慢化开。
点点想起来了,那个呼唤的声音就是他。
白毓默默退出去,让大夫们在殿外候着,等待主上传召。
今年的雪好像是有些大啊,不过,今年是个好年!
白毓看着窗外,微微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