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医能救国(二)
洁白的雪花被西北风包裹着,不住的在空中打着旋儿,倘若遇见行人,便狠狠地砸在行人的脸庞上。
这里是1910年的东北,一片被冰封的大地。
秋野被传送过来时,恰好赶上了这样的大雪天。
冷。
真冷。
秋野捂着被雪粒子打得通红生疼的脸颊,逃也似的躲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里客人稀稀落落,她随便拣了个长条凳坐下。
饭馆中央,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老式炉筒子。有个半大的伙计正在往烧得通红的炉筒子里填成块的松木。
松木中的油脂烧得劈啪作响,秋野搬着长条凳往炉筒子边上挪了挪,享受着这片寒冷天地里唯一的热源。
“嘎哈捏!”
一声怒吼,吓得拎着炉圈正要盖上的半大伙计一哆嗦,手里拎着的炉圈瞬间掉在地上,砸起一片炉灰。
秋野也被吓了一跳,她放下揉耳朵的手,支棱起脖子来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柜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下一秒,一个长相矮小,带着滑稽的破皮帽子的中年胖男人从柜台后头挤了出来。
兴许是身上的皮袄太厚重,胖男人走路有些气喘嘘嘘。
名叫狗剩子的伙计吓得手足无措,慌忙间低下了头。
好容易走到狗剩子面前,胖男人微微昂起头来对着比他还高出半头的伙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好你个温大灾的狗剩子!一天天提溜个大脑袋就知道眩(xuan)!老子跟你个瘪犊子说点啥玩意儿你也记不住!”
纯正的东北腔听得秋野一愣一愣的。
“那木材那玩意儿夺贵!不花钱呐?你就知道往里塞!那烧得都是老子的钱呐!”
胖掌柜骂着还不解气,顺手抄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抽到狗剩子身上。
狗剩子穿着单薄衣衫,胖掌柜这一下子真抽了上去,保不齐是一道血檩子。
看着半大小子面黄肌瘦的可怜样子,秋野心软了。
“哎哎哎!”
关键时刻,秋野大声吆喝着,“我坐这快一刻钟了,没人管我啊,我要吃饭!”
店里几道看热闹的目光瞬间转移到秋野身上。
胖掌柜堪堪收回手中的鸡毛掸子,从上到下隐晦的打量着秋野。
只见对方头戴女士皮帽,上身一件驼色呢子大衣遮到膝盖,脚蹬一双黑色小皮靴,戴着小羊皮手套,手中还拎着个小包。
妥妥的大户人家打扮。
“哎呦,您看看,我这怠慢您啦!”胖掌柜立马换了副面孔,脸上带着十二分笑容亲自挪到秋野身旁招待,路过狗剩子的时候还不忘狠狠挖了一眼。
狗剩子倒是十分感激,他明白是这位大小姐给自己出了头,所以殷勤的跑进后厨沏了壶热茶端上来。
秋野随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布袋,拉开拉链,拿出两枚银元来放在狗剩子手心里。
“去买一身厚衣裳来穿吧!”她说道。
狗剩子手捧着银元,当场就要给秋野叩个头,秋野吓得赶忙拦住了。
“你要是给我磕头,我就不给你了。”
狗剩子这才作罢,嘴中不停念叨着,“谢谢贵人赏赐!谢谢贵人赏赐!”
他一个月的工钱才一个银元。
这贵人出手阔绰,有了这两个银元,他就能给他卧病在床的老子娘去城北的大夫那抓上几服药来。
胖掌柜此时正贪婪的盯着狗剩子手中的银元。
秋野都怀疑,如果不是她还在这坐着,这缺大德的掌柜都能从狗剩子手里生生把两个银元抠出来再揣自己兜里!
秋野轻轻咳了两声,胖掌柜赶紧把目光从狗剩子身上挪回来。
“我要吃饭!”秋野再次重复道。
她真有点饿了。
“您别急呀,我这小店别看不起眼,那饭菜可是这条街上口味顶顶好的!”
“行啊,”秋野端起茶杯来吹了吹浮渣,说道,“那您给我推荐几个。”
胖掌柜一听这话,笑得眼睛都被横肉挤剩一条缝,赶忙说道,“咱这特色有烧鸡烧鸭烧鹅,酱肉腊肉松仁小肚,锅包肉软炸里脊木须肉,三鲜丸子四喜丸子......”
眼看着胖掌柜这是要开始报菜名了,秋野赶忙打住了。
“停停停,我吃不下那么多,就来个松仁小肚,一个锅包肉,主食给我来个米饭就行。”
“米饭?”胖老板笑得更深了,看秋野的眼神就像看活冤大头。
“对,米饭。”秋野重复道。
“哎呦客人呐,一看您就是从南边过来的吧?”
秋野瞟了一眼胖掌柜笑成菊花的老脸,不屑的说道,“怎么了?”
“客人,咱们这可不吃米,咱们吃面!”
“那就给我来个面食,饼总有吧?”秋野故作不耐烦的说道。
“有有有,有带馅的不带馅的,您看您是要那种?”
“不带馅的,一张!”秋野竖起一个手指来说道。
“得嘞!客人稍等!”胖掌柜笑眯眯的说道。
饭菜上齐,秋野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后厨似乎爆发出一阵责骂声,秋野听不清晰,索性专心品尝起面前的两道菜。
菜码挺大,一份菜量能比得上她在南方饭馆里点的三份菜量。
余光瞟到狗剩子悄咪咪的凑了过来,站在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微低着眉眼颅欲言又止。
秋野夹起一筷子松仁小肚放进嘴里,随后抬起眼来,跟狗剩子的目光撞个正着。
“贵人......”狗剩子小心翼翼的呼唤道。
秋野招招手,狗剩子往前挪了挪,停在了离秋野那桌半米远的地方。
“有事吗?”秋野柔声问道。
狗剩子支支吾吾,揪着衣角的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了带着体温的两块银元。
“你不要?”秋野略显惊讶的问道。
狗剩子赶忙惊慌的使劲摇着头,低声恳求道,“贵人,我想麻烦您把这个钱给我老子娘送去,可以吗?”
怕秋野不答应,狗剩子赶忙补充道,“我老子娘就住城北,从这里走一刻钟就能到,很近的,狗剩子求您了!”
秋野并没有先答应,而是颇为好奇的问道,“离得这么近,你怎么不亲自回去看看?”
面前的半大小子抬起面庞,两行清泪顺着沾满炉灰的脸颊淌了下来。
“掌柜的不许,他说我拿他的钱,就得在这做工......贵人,求求您了,我老子娘在家病得要死了......他们还等着我挣钱治病呢......”
说到最后,狗剩子咬着嘴唇低声啜泣起来。
“放心吧!”秋野安抚着这个半大小子,“你即刻让厨房再切两只酱鸭子,我一会儿就去城北,把钱和酱鸭子给你老子娘送去,你看行吗?”
“放心,酱鸭子是我给你老子娘买的,不记你账上!”
狗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米六多的小伙子“哐哐哐”磕了好几个响头。
秋野甚至来不及阻拦。
磕过了头,狗剩子兴奋的小跑到后厨,片刻后又小跑回来,殷勤的站在离桌子半米远的地方给秋野斟茶倒水。
“你爹娘得了什么病?”秋野关切的问道。
提起老子娘,狗剩子声音又低沉了下去。
“邻居马大婶前天上街卖鸡蛋,路过这里跟我说我老子娘病得起不来炕了,只是说发热得厉害,还打摆子,吃啥吐啥,具体是啥病大婶也不知道。”
秋野职业病作祟,多嘴问了一句,“村里就你爹娘这样吗?”
狗剩子想了想,又肯定的说道,“我记得大婶说了一嘴,说屯里好几户都这样。”
1910年11月初,东北,发病人数多,发热打摆子,呕吐......
“轰”的一声。
秋野惊得站了起来,撞倒了长条凳。
她想起来了!
1910年11月初,东北爆发了一场席卷大半个中国的疫情——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