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一直没看到下一桩生意的单子甚至影子。

　　众人围坐在首富堂的会议桌周围，一个个百无聊赖。有看书的，有做茶的，有睡觉的，还有发呆的。

　　首座的黎鳕枫看着这一切，眉宇之间的王气里混进了隐隐的焦虑。

　　有野心有狠劲有能力有资源，没有机会，只能等着。

　　金法韩像是不经意地用眼神扫过他，随即眉梢下垂，似乎有了心疼之意。

　　很快，她端出四杯蜂蜜柠檬茶，把常温的三杯给了其他三人，去冰的那杯给了黎鳕枫——她知道黎鳕枫喜欢喝冰饮，也想替他平定焦灼的情绪——但又怕零下的温度会让他心寒。

　　玉伏在桌上的雪媚娘慵懒地从三个半小时的午觉里醒来，揉揉发麻的手臂，喝了一大口柠檬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堆化妆品，开始补妆。

　　“首富堂就你没接过客吧？”读结构力学的木青春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他端起那杯柠檬水，却被一支眉笔戳了一下胳膊肘子，手一抖，水溅一身：“啊！为什么给我喝热的柠檬水！我今天又没来大姨妈！”

　　“这是常温的。”金法韩依旧淡淡的。

　　“我也喜欢喝冰镇的呀……”木青春看着黎鳕枫手里的杯子，似乎有些委屈，还有一点羡慕。

　　“那你是哪天来大姨妈的？”白茜好奇地问。

　　木青春作势要敲打白茜，却有婉转惑人的声音打着旋儿飘进他耳朵，像一根丝线在耳朵眼里轻轻挠着，让人耳痒，心也痒。

　　“说谁接客呢？”举着眼线笔的玉手悬停在半空中，别有韵味的声线不紧不慢地连贯着，“急什么，我雪媚娘魅力无穷，还怕没有客人？”

　　白茜咳嗽了一下。茶水从嘴角流出。

　　雪媚娘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掏出纸手帕准确地按在她嘴上：“别想歪了，我靠脸吃饭怕是会撑死你们，所以我靠技术吃饭。”

　　“我记得你的资料上显示，你会——”木青春边吹凉柠檬茶边说。

　　“我什么也不会，我只是首富堂的颜值担当。只会揽客，没有一技之长。”雪媚娘打断木青春，如丝的媚眼委蛇过来，木青春感觉自己被丝线一圈一圈捆了起来。

　　“哎，好想出去找沈海韬吃……”

　　白茜突然意识到，在安静的首富堂里，自己的嘀咕有点嘹亮。

　　木青春不屑地白了白茜一眼，“去吧去吧。首富堂的青春大帅哥和冷峻二帅哥看不见么你，我们有钱有颜有身材有智商，你对我们视而不见，竟然去泡一个没钱的室内设计师、一个长得比黎鳕枫精致但是没我英俊的一般帅哥、一个172的小个子、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永久性脑子掉链子了吧。”

　　“我比他精致，”黎鳕枫严肃道。

　　“所以……我泡了……四个男的？”听完木青春的演讲，白茜果然做出了掉链子的结。

　　“也比你英……”

　　“可是黎总有金毛姐姐和大福姐姐喜欢啊有我什么事儿？”白茜的发言瞬间把黎鳕枫噎了回去。

　　听闻此言，雪媚娘的正红色口红在脸上划拉了一道朝霞出来，她匆促却不失优雅地用手指扫开那道失态的艳色，晕成腮红：“胡说八道是要掉舌头的，白茜。”

　　白茜动了动舌头感受了一下它的存在，拉着木青春往外走：“你们好虚伪，喜欢都不说，我带着没人喜欢的木青春去找我喜欢的人去了。”

　　木青春：“……”

　　他当然不会跟着去，两人合力打开首富堂最low的那扇木门，吱嘎吱嘎的响声贯彻了整个首富堂，简直摧枯拉朽。

　　白茜说：“我怎么觉得它快坏了？”

　　木青春毫不客气地飞起一脚，作势要把不会说话的白茜踹出异度空间：“乌鸦嘴。人在门在。人亡门碎。”

　　木青春看到，白茜慌里慌张地往外跑跳，险些跌倒，像是害怕真的被踹。

　　门关上之前，她忽然回眸一笑。

　　木青春看到，她的神色瞬间镇定下来，眸子里泛出红宝石的光芒。

　　他把脚收回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凉飕飕，但随即注意力就被雪媚娘勾走了。

　　雪媚娘竟用口红在另一边脸颊上也画了一道，再用手指晕成腮红。

　　“你在干嘛？”直男问。

　　“化腮红。”她一边又用口红在眼皮上点了三点，晕成桃花眼影，一边朝着目瞪口呆的木青春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还说白茜穿的单调，需要黎鳕枫拨款拨人买衣服鞋子，我看呐，最需要买鞋子的是木青春。”最后一个字她拖了长音踩了重音。

　　金法韩瞄了一眼木青春的脚，掩嘴一笑，黎鳕枫高傲的眼里也有了好笑的意思。

　　木青春低头一看，右脚上没鞋子了。

　　肯定是把白茜踹出去的时候被扯下来了。木青春又气又好笑：“你们有没有发现白茜变厉害了？”

　　“托她的福，我发现用口红画眼影和腮红，妆面更和谐。”

　　“没错，”金法韩细细打量雪媚娘的妆容，赞同道：“口红、眼影、腮红用了同一个色号，深浅呼应。”

　　“口红一打，倒比用腮红气色更好。”

　　“苹果肌内侧、化成红色，好看。”不太会化妆的金法韩说。

　　妇女之友木青春就这样被忽略了。

　　化成红色？木青春想。

　　另一个世界的白茜早就到了男朋友那里。沈海韬正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纠结——是吃日料呢还是吃西餐呢？

　　“就不能吃中餐吗？你这个小卖国贼。”他一脸严肃地指责她，眼睛里却是“都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好”的宠溺。

　　“我没有！我只是想吃生鱼片！或者那种带血丝的五分熟牛排……”白茜委屈地为自己辩解道，一边解释一边吸了吸快流出来的口水。

　　“你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你以前不是觉得吃生食太残忍了吗？”

　　“生熟……有区别？这么伪善的白莲花怕是另外一个我吧。”她笑说，“生的才原汁原味嘛，脍炙人口里面的脍就是生鱼片。你为啥从来不吃刺身这么柔滑鲜嫩、细腻软润的好东西呢？”

　　沈海韬看到白茜的眼睛变成了微醺的酒红。

　　他掏出车钥匙：“走啊。去吃脍炙。”

　　待到二人走到车旁，沈海韬替白茜拉开车门，白茜爬进车里，坐在车后座，瞪大黑色的眼珠对手扶车门的沈海韬说：“你怎么不坐？”

　　沈海韬细细看她带点琥珀色的黑眼睛，叹了口气：“用用脑子，两个人都坐后座，鬼来开车啊？”

　　白茜一想，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她从后座搂着沈海韬的脖子，幽幽地说：“那你有没有看过郑渊洁写的《鬼车》？”

　　“没有。听上去怪瘆人的。”

　　“里面就是鬼来开车的……你玩过仙三对不对，里面的龙葵就是鬼，蓝葵的眼睛是黑的，但是她变成红葵的时候，眼睛会变红呢！”

　　沈海韬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就一滑，白茜环住沈海韬脖子的手没有把他勒死真是奇迹。

　　他笑了一下，继续开车。

　　“红葵蓝葵是山葵吗？”

　　“才不是，龙葵是茄科茄属的，全株入药，可以散瘀消肿，清热解毒。山葵是十字花科的，是吃日料用的wasabi。木青春说的。”

　　“你的朋友懂得好多呀。他们还教会了你什么呀？”

　　“雪媚娘说，副驾驶是老婆座？”

　　“对，你要坐副驾驶才对。”

　　“才不要。”

　　“为什么？”

　　“总感觉我不应该坐……”

　　日料店到了，白茜没有看菜单，轻车熟路地对服务员说：“你好，请给我三文鱼腩刺身、红金枪刺身、白金枪刺身、鲷鱼刺身、甜虾刺身、北极贝刺身、海胆刺身、芥末章鱼各一份，再加一份炒饭。”

　　“这么多生鱼片下去，你还吃得下炒饭？”沈海韬纳闷。

　　“生鱼片是我的，炒饭是你的。”

　　“……好。”

　　五分钟后，沈海韬一边嚼着寒酸的酱油炒饭一边看着对面精彩的吃播。

　　白茜一盘一盘地干掉各种各样的生鱼片，她吃到九盘刺身的时候，他的酱油炒饭还剩下盘子的3π/4，形成一个直角缺口的圆。

　　像是断开来的缘分。

　　“我还想来一份鱼籽……”白茜双手捧着肚子，盘算着。

　　低头扒拉炒饭的沈海韬正准备教育她生的不能一次吃太多，不想，却听到了啜泣声。

　　“怎么了，辣哭了？”他没有用餐厅提供的餐巾，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纸，替白茜按了按眼角：“叫你少蘸点芥末。”

　　“不辣啊。”白茜瞪大眼睛，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兴奋和好奇的神采。

　　沈海韬的视线好像被粘在了白茜脸上，黑夜般的眼眸像秤砣一般沉重到纹丝不动。就在这样盯着对面的白茜的情况下，他把脸龟速转向左边，直到他纹丝不动的眼神在他转脸到45度的时候变成斜眼瞪视，才无比艰难地把眼珠子也一并转过来。

　　他终于看到了啜泣声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