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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凌罗

首富堂 番茄钟 3892 2024-11-13 10:10

  首富堂来了第二桩生意。

  不知道是来找黎鳕枫做超自然交易的呢,还是来找金法韩撰梦的。

  应该不会有人来找我。

  白茜右手托着腮帮子坐在首富堂大门口,左手是木青春给她带回来的老BJ糖葫芦。

  “你该戒糖了。”雪媚娘顺走糖葫芦,边吃边说道。

  “啥?戒糖?”

  就这么一愣神,客人就到白茜跟前了,她赶忙起身。

  步履匆匆的,她想。

  这位客人的到来不伴随旧木门摧枯拉朽的吱嘎声,亦或搓绵扯絮的纠缠雪景。

  他从金色大门里来。

  首富堂前,两道金色光柱拔地而起,直指异度空间的最上空,在极高的地方拐了个弯,形成圆润完满的弧形拱顶。

  “有点像你的发型。”白茜对金法韩说。

  现在黑发黑眼的金法韩还是经常戴着金发。金色瀑布一般垂坠而下。

  而那扇金色大门门柱高耸,顶呈拱状,倒是挺像她的头型。

  可想而知,金门之于金法韩,就像木门之于木青春、雪场之于雪媚娘。

  那客人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却有一种藏匿于硬朗脸孔之后的疲软老态。

  虽然也穿着黎鳕枫那个牌子的西装,虽然也带着雪媚娘一眼就能估出最低价格(这个最低价格还是吓了白茜一跳)的手表……可他的眉丛略略杂乱,都快连到了一起,眼角眉梢被岁月的美工刀划拉出了疲惫与厌世,鼻唇沟也有点深——这是白茜猜测他有四十岁的主要原因,嘴上干涸出心力憔悴的唇纹,右嘴角也有不耐烦的向下走的纹路。

  西服笔挺脸孔沧桑。

  然而最显老的还是他的眼神,像是被时间的车轮碾压过一样,从微垂的上眼皮之下,呆扁地看过来,时而散乱时而滞留,不像黎鳕枫那般炯炯有神、目光如炬,也不似木青春那般鲜活生动、充满弹性。

  就是很呆滞地望过来——也不知道他是在看空气还是在看黎鳕枫:“我想做个不会醒的梦。”

  不会醒的梦?白茜愣了一下,然后她听见黎鳕枫说:“请坐,您贵姓?”

  “我姓凌。”

  我姓凌,母亲姓罗,家里做的是丝织品生意。父母给我起名叫凌罗,有绫罗之意。

  小时候家里的生意还没做大,就是个小丝织铺子。

  街对面有家大铺子,是江南周家的绸缎铺。

  周家有个女儿,比我小四岁,生的很是可爱,小脸捏上去丝丝如绸,吹弹可破,我很喜欢她。

  她也很粘我,老是跟在我身后,她叫我凌哥哥。

  小姑娘总是把自己的吃食送给穷人家的小孩,然后啃我的馒头。

  那时的我就想,她就好像新织造的缎子,柔软、细腻、顺滑、光亮。

  就这样想着想着,十几年就过去了。

  我一直要打理家里的生意,很早就不上学了。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一个成语,青梅竹马。心就弹跳了起来,高高跃起撞疼我的胸膛,再深深落在肺腑里。

  怅然若失。

  她十八岁的时候我二十二岁,我终于鼓起勇气,去周家提亲。

  周先生对我很客气。

  他客气地说,我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

  但他想把女儿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我说:“我家的铺子就在你们家街对面,这不叫门当户对么?”

  周家上下都笑了,从周夫人到小厮。

  周先生依然一脸温和的笑意,什么都没说,只是拧了拧手边的书。

  《资治通鉴》。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父亲。

  他唯一会看的、类似于书的东西就是账本吧。

  周府让我回去等音讯,一天后遣了小厮来告诉我:周夫人后来托街角的瞎子半仙算了卦,我大四岁,蛇缠鸡死,生肖不合。抱歉了。

  我明明记得我们小的时候那位白半仙给我们算过姻缘,没要我们钱,只收了我们一人一颗糖葫芦。

  他算到的是:长离、白首。

  我跑去问他,那姓白的正醉着酒。

  他说,缘分再厚,也没周夫人塞给他的红包厚。家族越来越落魄了,他需要钱。

  罢了,让她有更好的生活吧。她本可以嫁得更好,何必被我耽误。

  不想,她却带着包袱偷偷跑出来,说要跟我私奔。

  娇生惯养的周家小姐,怎么会受得了颠簸流离之苦?

  我冷笑了一下,恶狠狠地冲着她说:“我喜欢的,只是你的美貌和你周家的产业,天下何处无芳草,我为什么要背负骂名跟你私奔?“

  她当时就愣住了。

  夜色里,窗棱外,她站在原地呆了很久,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从眼眶里打转着滚落,真的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我心里特别疼,我几乎要冲过去,跟她说,我们走。

  然而我终于是重重坐下,使劲按着自己的腿,不让自己起身,虽然脚尖还是直直指向她站的地方。

  很多年后,我看了一本关于行为心理学的书,里面说,离脑子最远的部位最能暴露潜意识。

  所以,人身上最诚实的地方是脚。

  我再怎么一脸绝情、纹丝不动,我的脚尖还是直直指向她。指向我眼神绝望、默默无言的爱人。

  现在想来,面无表情才是最绝望的表情,无话可说才是最刻骨的指责。

  后来我带着南丝去中俄边境做生意,父母也搬来了东北。渐渐没了她的消息。

  最后一次听说她,是她有了未婚夫。

  我今年三十五,那么她也三十一了,可能孩子都不小了。

  我一直单身。

  这么多年,她父亲手边的《资治通鉴》和周家的笑声总是在我脑海闪回。

  我一直在读书。

  那天读到一句诗,一个中年汉子,心里酸得跟小文青一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发迹后,身边皮肤光泽如绸缎的女孩太多了。

  只是再也没了那个由内到外丝丝入扣的女子。

  撰梦师小姐,我想做一个梦,我与她白首的梦。

  哪怕她老了不好看了,白发苍苍、步履阑珊。她的眼神还是会如绸缎一般光亮。我始终相信这一点。

  ……

  凌罗在木青春改造的春梦床上缓缓躺下。

  “这名字谁改的?”黎鳕枫问。

  “你春哥我呀。”

  “……催眠床就是催眠床。”

  “我不。”

  “……”

  凌罗感到体内旋起了一阵清风,然后整个光点焦晃、斑驳陆离的黑暗世界变成了江南莲叶的清色。

  视线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周家绸缎铺。

  他看到了青梅竹马的周家小小姐。

  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我们在玩什么?

  看不懂了。

  只看见两个小孩在一起玩着开心。

  看衣着,的确小女孩身上的小旗袍要比自己身上的旧布衫精致很多。但是两个孩子之间没有隔阂,只是在一起很开心。

  在一起很开心。开心不就够了吗?

  没了心如何相配。

  哪怕我衣衫褴褛你金丝银线。相爱就行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放手。

  真正爱一个人,就要相信自己才能给她最好的幸福,而不是赶她走,把她推向自己所以为的“更幸福”。

  如果她的幸福,是有我才叫幸福。

  那么没了我,她还怎么幸福?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这样想着,凌罗感觉自己变得年轻起来,有活力、有勇气起来,他照了照自家丝织铺的镜子,发现自己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他看到父亲抄起账本就打过来:“小兔崽子,照什么镜子!丢不丢人?快来清点布匹!”

  “爹,”凌罗头上瞬间挨了一下子,他却摸了摸脑袋笑逐颜开:“能不能帮我个忙?”

  定了定神,二十二岁的他用三十五岁的腔调,成熟稳重说:“能陪我去周家提亲吗?”

  到了周家,他忐忑的心跳很快平复了下来。

  周父到底是博览群书、见过世面的人,相当开明,没有嫌弃他家的生意没有自己家大业大:“凌罗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勤劳肯干能吃苦,跟我女儿,那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啊。”

  周父看着他笑。周家上下看着他笑。他也笑。

  周母望了望他,好像心有疑虑,低声吩咐了手边人几句。

  他的背后开始冒冷汗。

  一会儿瞎子半仙就来了。掐指算了约莫半个时辰。又在周母耳朵边嘀咕些什么。

  看着周母阴晴不定的表情,他的汗滴落下来。

  而周母皱成核桃壳的眉头舒展开来,形成一朵大丽菊,跟周家新上市的绸缎图样很像,看着人心里顺畅明朗:“大四岁,金三角,八字又合,大吉大利啊!”

  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然后一切美好得像虚幻一样。他和青梅竹马的周家小姐成婚了。

  新婚燕尔,喜成连理,笙磬同谐,花好月圆。

  这已然是他幸福的极限。

  如果这是真实,我希望时间可以冻结。

  如果这是梦,我希望不要醒过来。

  凌罗沉浸在这虚幻的幸福之中,越陷越深。

  “不好了,”白茜上来试探凌罗的呼吸,“他怎么还不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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