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春!”简离第一次直呼木青春其名,奔向那金门。
金门阖上,她掉进了首富堂外的异度空间。
听闻声响的金法韩人还没出房间,长发已经飞了出来。
“传说中的金家发绫?不愧是宗支嫡系。”真金看着金法韩的亚麻色长发搅动风云,继续慢悠悠、酸溜溜说道。
金门消失,金法韩的头发被齐刷刷斩断。
“他们人呢?”一向温婉的金法韩突然嘶哑着嗓子,声色俱厉。
她转过头,眼神直戳真金。
真金像是被面前突然凑近的血红眼睛吓了一大跳,镇定下来后,她仍吐字流利却腔调怪异地说:“木青春自己掉进史前宇宙黑洞了,凶我干什么,他没救了。简离没追上木青春,就掉在首富堂门外,加油。”
金法韩像是突然疯了一样雨鬓风鬟、发丝飞散,状如女鬼。
那些亚麻色的乌丝野蛮生长,去缠真金的脖子:“你把木青春还给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想把这个烦人的家伙随便扔到别的地方,哪知道随机出来个史前黑洞。谁叫他说话难听。不作死,就不会死。”真金快速闪开,慢悠悠打开了金门:“你想去找你的木青春就去吧。”
金法韩竟真的阖上了流露凶光的柔美双眼,转过身,打开双臂,迎接金门那侧的黑洞。
她的长发纷纷被吸起,扬在身前。
真金诡异一笑,向后退了几步。
金法韩站在真金前方,像是背后长眼睛一样,跟着诡异一笑——两个相像的女人,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那画面着实诡谲。
长发忽而向后延伸,卷住真金:“一起啊。”
真金瞬间花容失色,金发蓝眼几乎要跟着脸色一样刷地惨白。
她慌忙关闭了金门。
被黑洞瞬间高高吸起、近乎撕裂的她们重重跌落,砸在黑镜地面,仿佛要穿越到镜面的另一边世界。
金法韩伏在冰冷的黑镜地面上,看着镜像的自己,想起了木青春讲的平行时空。
想去有白茜有雪媚娘有木青春有简离的平行时空的首富堂。或者回到过去。可是首富堂的独立时间是不能穿越的。
要不要还有他呢?
她恍恍惚惚懵懵懂懂地乱想着。
“疯子!”真金一边起身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裙,一边冷笑道:“你知道什么叫黑洞吗?没有人可以从时空黑洞生还。本来你可以选择救简离的,她追出来,掉进了首富堂外的空间。可是现在——”
“是你杀了她。”真金又说。
金法韩觉得有些晕眩,她勉强定住神,恍然往下看,堂外底下是个时空海啸,声势浩大,几乎要波及首富堂。
哪有什么简离。
哪有什么木青春。
“你见过时空海啸吗?”金法韩恬静地朝真金微笑,柔声道。那嘴角却挂着凄凄的悲苦和无奈,眼神淡漠得像面前空无一物。
她的乱发舒展开来,鬓发如烟,青丝如瀑,铺天盖地,画满了整个视野,美得像梦中女神。
真金却脸色大变如见海啸,飞快爬上了楼梯。
发绫紧随其后,迅速游走如毒蛇。
黎鳕枫像诈尸一样,之前那么大动静也没能唤起他的好奇心和责任感,让他屈尊移步从房间里出来,看看外面怎么了。
现在却恰到好处地在真金面前打开了重重的黑金属门。
他看了一眼被发绫追杀的真金,把她拉了进来,又重重关上了门。
发绫无力地打在那门上。
金法韩顾不上收回无限延伸的头发,也顾不上自己破衣烂衫的形象,就那样失魂落魄、手脚并用,绊了好几下才爬完楼梯。
她去拍黎鳕枫的门,用流血的手掌,不停拍。
半分钟后,沉重的黑金属门才迟钝地、缓缓地打开——仿佛开启的是棺材的石板。
“又怎么了。”门后英俊瘦削的男子右手费劲地系着黑色睡袍的缎带,左手托着那团变幻着颜色形状的气体,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衣冠不整、状如女鬼的金法韩。
“她把木青春送去黑洞了!简离跟着追出去,掉进时空漩涡了——”金法韩抛下所有的矜贵和端庄——像当初她被真金赶走,木青春抛下对黎鳕枫的所有敌意——带着哭腔,伏倒在黎鳕枫脚边:“求求你救救他们。”
“对不起,我不知道金门那边是个黑洞。”真金从黎鳕枫身后走出来,梨花带雨,眼泪竟比金法韩的更泛滥。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黎鳕枫拍拍真金的背,用冰雪消融的声音说道。
趴在地上的金法韩勉强撑起自己,直视和黎鳕枫相拥的真金。
她听见了胸腔的碎裂声。
真金依偎在黎鳕枫怀里,牵起黎鳕枫的右手,用那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的下巴抵在他西服的垫肩上,脸庞依旧是梨花带雨,眼里却闪烁着高傲挑衅的胜利者的冰光,正撞上金法韩无奈、哀恸、绝望、愤怒、仇恨的燃烧的眼神。
她笑了。
她也笑了。
金法韩收回无法安放的长发、长腿、长笑,站起,走开。
“等等。”黎鳕枫叫住她。
金法韩不抱希望地微侧过脸——她都懒得回头。
“以后你就负责简离的工作吧,木青春把玉横带走了吗?”
金法韩收回脸,没有动嘴,行尸走肉一般继续踉跄地走。
她扶着栏杆下楼,过了好久好久,才走完楼梯,独自一人走到首富堂门槛前。
白茜。雪媚娘。木青春。简离。
只剩她,和这对木青春嘴里的狗男女。
还活着干什么。
她跨过门槛。
堂外吹来异域的风,带来青草的味道,安抚她凌乱的情绪和长发。
像是梦里初遇薛昱,帐篷外裹挟着阳光、浸润了雨露的草原的气息。
金法韩擦了擦眼泪,梳了梳长发。
“当啷”一声,有东西从她头发里掉出来。
是片梳背状青色弧玉。
想必这就是黎鳕枫说的木青春的玉横吧。老木家的传家宝。木结构储藏室的钥匙。
一定是头发越过金门捞木青春的时候,从那边带过来的,木青春的……
遗物。
“玉横给我。”黎鳕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木青春的东西,为什么给你。”金法韩一改往日的恭谨,像护犊的母牛一样眼神锐利直戳他心脏,几乎要把那玉横攥进手掌的肉里。
“我不稀罕他的东西,只是玉横——是首富堂储藏室的钥匙。”
“那么,你去捡吧。”柔弱的金法韩用尽全力把手中之物往外扔去。
“你这个毒妇!”黎鳕枫惊怒。
他追到门口,却什么也没有。首富堂外面,尽是混沌。
金法韩苍凉一笑,他不但说真金无辜,还说我是毒妇?
“真金害死木青春和简离,你却说我是毒妇?也对,你从不在乎什么木青春、什么简离,你只觊觎木结构储藏室的管理权吧。影响你利益的,就是毒妇,善恶对错无所谓。对了,你手上的那团气体,是不是该存进储藏室了?”
她用那玉横梳理头发,那气体旋即飘过来,化作一大团粉红色棉花糖,蹭她的长发和头发上的玉横。
她的头发恢复了正常的长度,长发飘飘,又柔顺了。
“看来——你也喜欢木青春啊。”金法韩笑问。
替她擦泪迹的粉红色的棉花糖气体瞬间就变成了绯红色的了。
“这是木青春的东西,我怎么会扔呢。”她望向黎鳕枫,笑道,把玉横固定在发髻上,发丝自发地缠紧了。
她站了起来。
看惯了金法韩低眉顺眼恭立在身侧的样子,黎鳕枫才发现她昂首挺胸起来,身姿竟是如此之挺拔。
比自己矮不了多少,难道是那玉横挽的发髻让她增了几分身高?
一晃神,金法韩已迎面走过,那团气体化作一道若隐若现的绶带附在她身后,轻盈灵动,恍若一体。
只是一眼,黎鳕枫便打消了把那绶带和玉横扯回来的念头。
金法韩缓慢地走到木结构储藏室。
她进了档案室,查这气体的档案。
心愿气体,古人称之为神云,能读取人类心愿并加以实现,产量极少。由于其实现心愿的方式极其诡谲,轻则反噬许愿者,重则扰乱许愿者所在时间甚至平行宇宙的秩序,非走投无路者不敢轻用。
“气体?那就叫你小气吧。”
金法韩把不情愿的小气放进中央展台的水晶罩子里,她把玉横放在气体的怀抱里,盖好罩子,走出储藏室。
“我的钥匙。”门口等她的人掷出冰冷的四字。
“木青春的钥匙,”她亦凉声反驳,“放里面了。”
黎鳕枫惊怒,狠瞪她一眼,脱掉西装外套,松了松衬衣领口,大步走进没有大门、一览无遗的木结构储藏室。
金法韩惨然一笑。
她来到木青春的房间,在新中式大木床上躺下。
后脑勺触及枕头的一刹那,她愣了一下,身子一僵,就那样不似躺不似坐,整个人侧面呈5/6π的角度打开定格在那里,直到小腹和手臂有些发酸。
金法韩觉得这枕头的味道很熟悉。
她没有向后看,就那样顺势躺下来,感觉到这是个颈枕,便调整好位置,把颈枕垫在脖子下面,散开头发形成一个扇形,仰望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一个拱形的灯圈,有点像自己的金门。一样的形状,精确到了弧度,一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绷紧的身体和牵强的表情放松下来,她嗅着这草药颈枕的香味。
虎耳草花、金盏花、芍药、红景天、薰衣草、鼠尾草、金雀花、月见草、洋甘菊、啤酒花、迷迭香、狗牙蔷薇、葡萄籽、乳木果、芦荟、龙胆草……
金法韩心下一惊——这制法像是自己的手艺,可是——
冗杂的配方、繁复的风格、浮夸的香味却不像是真的出自自己之手。
她起身拿起这枕头仔细端详,才想起这是自己给雪媚娘做的美容觉枕。
做成颈枕是为了防止法令纹,加那么多养颜的植物是为了睡觉都能变美。
金法韩想到当时的场景会心一笑,扯得脸疼,才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绷着脸了。
“你就把这些美容的植物全放进去嘛!”雪媚娘不仅擅长对男人撒娇,也知道怎样对女人撒娇有效而不引起反感或敌意。
“放那么多,香味会很奇怪。”
“为了变美,有的人还在脸上涂粪便和血液呢,香味奇怪一点怕什么。”当时的雪媚娘满不在乎地说。
当时的金法韩无奈地摇摇头,照做了。
……
怪不得木青春经常说自己落枕,他个土包子,不会用颈枕,用来垫脑袋了啊,脖子空着,可不得落枕吗。
可是,雪媚娘的枕头,为什么会在木青春房间里?
她没有往下想。
她闭上眼,又开始做梦。
从什么时候起的呢?从故睦王府吧。
成为撰梦师后,她就失去了做梦的能力。
但去过那故睦王府后,她便天天夜夜梦到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