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碎妄
又来到了一个新地方,这里很空旷,也很寂寥。
脚下是一望无际草地,头顶是繁星点点,如同一盏盏引魂灯,在上空闪烁。
仰头望去,星辰依次闪烁,化作一条白练。
宛若一条银河。
容辞雪看得入迷,心跳得又急又快,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推动着她往天之尽头走去。
【宿主,宿主!】
系统的声音瞬间将她从玄妙中惊醒,容辞雪愣了一下,接着背后就浮上了一层冷汗。
好险,差点就被迷惑了。
“统子,这是哪里?”容辞雪问。
她顺着白练来到了天之尽头,但这里可不是想象中的漂亮模样。
四周黑黢黢的,银河顶端化作了一潭乌水。
系统:【不清楚,但检测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
容辞雪一顿,熟悉的能量波动?
系统:【能量波动和宿主有关。】
容辞雪笑了,“这里就我一个人,难不成我还会分身?”
系统也不是很清楚,但检测到的能量波动的确和容辞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宿主,能量波动是从潭底传来的。】
容辞雪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系统说得具体,看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水面平静,一眼看去乌黑如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容辞雪沉默地看了一会,然后她一弯腰,乌发在空中划过,跃进了水中。
……
没有听到噗通水声。
容辞雪面色沉静,裙摆委顿,行走间沾染了细细草叶。
刚才的水面是个障眼法,她或许掉入了陷阱。
想到这,容辞雪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她的运气也过于差劲了。
她抬眼望去,又是一条熟悉的银河。
这里的景象和之前分毫不差。
她毫不怀疑,再走下去,她会见到一模一样的黑潭。
找不到出口,容辞雪干脆停下,盘膝而坐,裙摆如花瓣一样散开。
“这里什么也没有,我怎么出去?”容辞雪问。
系统也是一知半解,但检测结果不会出错,能量波动的确是来自这里。
【要不你再找找?】
“不了。”容辞雪拒绝了系统不靠谱的建议。
她指尖微动,在裙角摸索到了一丝水迹,心下便有了决断。
跃入水中之前,她走过草地,裙角如新,未沾染一丝痕迹,但现在却有了水痕。
“这里才是真实的。”容辞雪淡淡道,“方才的才是幻境。”
只有在幻境里,一切事物才不会发生改变。
水面如镜,虚虚实实,犹如镜花水月。
想明白这一点,容辞雪镇定了下来,她此刻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出口,至于系统所说的能量波动,或许也可以找到。
容辞雪一解释,系统也反应了过来,难怪能量波动只有在这里才能检测到,原来刚才的地方是假的。
“能检测到能量波动的具体位置吗?”
容辞雪轻皱眉,距入剑冢已过去很久了,她随时都有可能被传送出去。
她必须赶紧拿到灵剑。
【能。】
【在天上。】
容辞雪豁然抬头,望着银河不语。
可笑,难不成要她上天吗?
【宿主,检测出能量来源是一把剑。】
一柄通体裂痕的细剑出现在了容辞雪脑海里。
【这就是那把剑的模样。】
系统说完后,却看见容辞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容辞雪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这是我上辈子的本命灵剑——碎妄。”
系统也是一怔。
碎妄剑,是她上辈子入魔后从魔界炼狱中拿到的。剑身由三千块血灵玉铸成,出鞘毕见血,上辈子临死前被她丢弃在虚无崖底。
不管是魔界还是虚无崖它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是无妄海容氏剑冢,是正派之地。
而碎妄,是一柄魔剑。
这辈子她不会入魔,这柄剑不该拿。
容辞雪当机立断,“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这柄剑很适合你,你不要吗?】
容辞雪当然知道碎妄适合她,它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拿到它,她的战力会立马提升好几倍。
但那又如何,她不愿重蹈覆辙,碎妄也一样。
容辞雪不愿在这里多呆,她径直向前走去,将漫天银河丢在身后。
容辞雪轻身跃起,往四周飞身而去,希望找到出口。
但一番试探下来,一无所获。
容辞雪沉凝着双眸,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银河深处传来激荡之声。
“轰轰轰——”
一刹那天河碎裂,星辰倾泻,眼前闪过灼目的光芒。
再睁眼时,面前漂浮着一柄血玉长剑,其光华流转,煌煌烨烨。
容辞雪漂浮在半空中,顺着震荡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身形狼狈,但她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碎妄剑上。
“你是要跟着我?”
容辞雪缓缓落地,姿态端正。
她的话一落,岁妄剑就猛地抖动了两下,像是在说是的。
血色的剑尖被容辞雪的指尖弹开,她退后一步,道:“我不想收你,你应该另择主。”
“锵——”
容辞雪眼神一凛,碎妄剑绕着她疯狂转圈,剑身发出凄厉的嗡鸣声,似乎是她说的话令它伤心了。
剑光一闪,细长血剑倏忽缠绕住容辞雪的软腰,贴在她身上紧紧不放。
神兵利器变成了一柄软剑,容辞雪也没料想到这个发展。
剑身坚硬无比,她掰了好久也没将碎妄从她身上取下反倒是自己累出了一身汗,惹来了系统的嘲笑。
【宿主,它是跟定你了。你就收了它吧。】
容辞雪右手置于腹前,压刀,“它叫碎妄,是我上辈子的本命剑。”
碎妄又嗡嗡了两下,容辞雪拍了它一下,它瞬间安分了。
【难怪我在它身上检测到了熟悉的能量波动,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容辞雪冷哼,“都已经重生了,碎妄应该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眼神犀利,“现在又说和我有关看,这是重生的时候出了bug?”
系统卡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容辞雪摸到了碎妄的剑身,碎妄在她手心里轻轻跳了两下,表示亲近和友好,但她的心却是沉了下去。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动作了。这是上辈子碎妄最常对她做的动作,只有她清楚。
若是碎妄是上辈子那一柄,那温听忱会不会是重生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若真是如她所想,任务就更加难以完成了,一个温听忱所带来的麻烦,足以大过牧寒江和卫茵茵。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出去。”容辞雪足尖一点,身姿飘逸,在空中如翩翩的花瓣。
“走!”
**
距离剑冢关闭剩下不到一刻钟。
大多弟子都已经从剑冢中出来,有的因为拿到了适合的灵剑而兴高采烈,也有的一无所获在那垂头丧气。
容之怀将弟子鼓励了一番,然后走到了剑冢前,在温听忱身后三步处停下。
“圣君,你在看什么?”容之怀问。
自剑冢开启之日起,温听忱就一直站在剑冢前,不肯离去。
容之怀实在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温听忱长身玉立,清冷淡漠的双眸颤了颤,声音碎冰掷玉,“我在等一个人。”
容之怀若有所感,一个人影渐渐浮现,但又因为太不可思议而被他压下。
“等谁?”
温听忱掀起薄薄的眼皮,郑重道:“容辞雪。”
他的眼神专注可怕,让容之怀不禁想起了琅嬛阁里看到的景象。
他微愣,或许一切都有迹可循。
——无蕴圣君对容辞雪太过上心了,这已经超出了一般的情谊。
容之怀并不希望容辞雪和温听忱扯上过多的关系,他只希望容辞雪安稳一生。
“来了。”温听忱启唇。
什么?
容之怀一愣,只听见耳边风声飒飒,一道红影从剑冢掉落下来。
没等他反应,周身一道冷香飘过,青影接住了来人。
头重脚轻,在空气乱流里,灵力有了瞬间的滞涩,容辞雪在踏出剑冢时一个不慎跌了出去。
就在她以为要受点皮外伤时,有人抱住了她。
温听忱拔身而上,一手揽住她的腰肢。
容辞雪被巨大的冲击一震,整个人砸进了温听忱的怀里,撞得他胸口一痛。
这一撞撞得容辞雪头晕眼花,一时间也没了力气,她半眯着眼,垂头依靠在温听忱的胸口。
好香,好熟悉的香味。
“……”
容辞雪倏地睁眼,一抬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温听忱的脸。
此时他也在看她,眼睫一颤,一双凤眸冷冷清清。
容辞雪心里一声“卧槽”,她这是狼入虎口,危险至极啊!
唇瓣动了动,“你放我下来吧。”
温听忱漠然的双眼有了波动,他抱着容辞雪,缓缓落地。
“谢谢。”
温听忱甫一站稳,容辞雪就从他怀里脱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裳,她拱手道谢,“多谢圣君出手相救。”
温听忱缓步朝她走近,他道袍委顿拖地,墨发伴随着脚步如翻滚的水波。
周围都是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抬起了手,指节修长腕骨伶仃,直冲着容辞雪腰腹抓去。
容辞雪下意识阻挡,但他手腕翻转,一瞬间她便被卸了力。
指尖一勾。
容辞雪眼睁睁看着碎妄被轻易夺走,在温听忱手里发出瑟瑟的哀鸣。
前世杀人如麻的魔剑,在他手里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脆弱到可以轻易折断。
容辞雪一怔,她猜不透温听忱想做什么,但她不容许碎妄收到伤害。
她上前一步,还没有所动作,便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托起,漂浮在空中。
容辞雪怒极,娇斥道:“你想做什么?”
这种感觉并不好,这会让她想起上辈子被抽出灵根后任人摆布的日子。
她宁可死也不愿变成被人玩弄的傀儡。
温听忱不理解容辞雪的感受,他没着急说话,而是拿着碎妄,把玩了片刻。
这剑已经生出了剑灵,灵体上也打上了容辞雪的印记,很明显,,这就是她所选的本命灵剑。
但,这剑气息古怪,剑身周围有魔气缠绕,丝丝缕缕,细微但不可忽视。
它更像是魔剑。
温听忱端详碎妄剑良久,这让容辞雪心慌了起来。
温听忱境界之高,她担心他会发现碎妄是魔剑,更担心他会把碎妄给毁了。
容辞雪盯着他,开口:“圣君,你能放我下来吗?”
温听忱垂眸,薄唇一动,“可。”
太好了,看样子温听忱还没有发现异常。
容辞雪面带喜色,等着温听忱过来施法。
在她期盼的眼神里,温听忱轻抬腕骨,往她周身几个大穴点了下去。
“……嗯。”
容辞雪的身子一软,温听忱上前,双臂动了动,她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温听忱揽住她,低头看了看。
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显然是吓得不清。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吓到她,但他笨手笨脚,依旧让她受了惊。
揽着少女的手臂缓缓收紧,另一只手握着血剑送到了少女面前。
“这是你的剑。”
容辞雪微怔,一伸手,碎妄便如同一条蛇般游走在她手臂和腰腹,最后变成一柄软剑,缠在了腰间。
温听忱静静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但容辞雪却觉得他像是有些生气了。
“多谢。”容辞雪抬手,掩住了腰间的软剑。
温听忱收回目光,“这柄剑煞气十足,你与它接触良久,身上已被煞气入侵。方才我是在帮你祛除煞气。”
他做事随心所欲,此番解释已是例外。
容辞雪恍然,方才她感觉灵力滞涩处一片通畅,原来是温听忱帮了她。
容辞雪颔首,语气诚恳:“麻烦圣君了。”帮了她,于情于理,她都当致谢意。
温听忱直起身,双掌搭在容辞雪肩上,“小事而已。”
容之怀在旁看了许久,他这时上前从温听忱手里接过容辞雪。
“多谢圣君搭救,容某感激不尽。”
他嘴上道谢,但脸色并不好看,黑沉沉的,十分吓人。
容辞雪看着心尖一抖。
——谁又惹老爷子不高兴了?
容辞雪气息尚不稳定,容之怀欲带她回去调息,便开口告退。
“容某先走一步,圣君自便。”
说完便倏忽而去,留温听忱在原地驻足。
“雪儿。”
容辞雪收回目光,不再看那道渐渐模糊的青影,低声道:“我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