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我们一起学猫叫.10
卡车比飞机要慢,且这地界越往北越混乱,关卡也多,货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苏昴得了闲,难得享受下踏踏实实一夜好梦。
枕间似乎还有她发梢清新鲜嫩微微泛苦的橙花香,混合着些许清凉的薄荷味。
窗帘漏出的一线阳光太过安静,床单又白得有些刺眼,久睡后在岑寂到近乎时间静止的房间睁开眼,苏昴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以至于整个大脑都被不期然而至的本能完全掌控——
本该在他身侧的那个人去哪儿了?
他翻了个身,用手臂挡住阳光,再次阖上眼,下意识将脸埋进被子里,轻嗅着上面的残香,呓语般含含糊糊地唤那个人的名字:“萧绥?”
他心里本想着,一会那人就会躺回在他身侧,由他将柔软的身体搂进怀里,直到他起床,她都会老老实实安安生生地在他怀里安睡,哪儿都不会去。
林海敲了敲门,推门进来:“老板?”
苏昴猛地睁开眼。
林海“刷——”地拉开窗帘,阳光洒满房间,堂皇刺眼。
苏昴起身,轻抚额头,他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萧绥就该睡在他身边?
他们明明才认识——
林海见苏昴出神,只当他还没睡醒正迷糊着,道:“老板,我刚才好像听你叫萧绥?她就在隔壁,用不用我帮您把她叫来?”
混混沌沌的大脑想了半晌想不出个所以然,苏昴最终答道:“不用。”
他起身,把身上的浴袍换下来,对挂了一排的衬衫理都不理,直接从衣柜里取了件宽松的短袖套上。
这里不比仰光,常有停电,空调因此时灵时不灵,在这每天可以把人烤熟的高温天气里全身西装革履……
苏昴表示自己的脑袋还好好的,没疯。
林海道:“其他人起得早,都吃过饭了,我给您单独订了度假村的饭菜,一会就到。”
苏昴手中动作一顿,抬头问:“萧绥也吃了?”
“我刚才来的时候见萧老大正在隔壁煮饭,应该没吃。”
苏昴的嘴角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翘起来,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清清喉咙,掩饰性地俯身整理鞋带,状似不经意搭话道:“她还会做饭?”
“听威廉说——哦,就是那个黑人,他说萧老大非常爱干净,不能忍受这的食物,向来都是她自己单独煮饭给自己吃。”
苏昴嘴角的弧度瞬间扯回成一条直线,两边还有往下垂的趋势:“自己吃?”
自家老板阴一阵晴一阵的脸让林海有些不明所以:“对啊——”
难道不给自己吃还做给他吃吗?他这话问得真是没头没脑。
苏昴俊秀的长眉高高扬起:“林海,是不是不花你的钱你不心疼?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以后出门在外,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能省则省,不要浪费。”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苏昴说得理直气壮,林海听得瞠目结舌。
他跟没事人似的,下一句接道:“不用给我订饭了,我以后和萧绥一起吃。”
林海很想提醒自家老板,人家萧绥是给他当保镖来的,不是给他当保姆,苏家也没穷到他需要这么自觉地可劲儿压榨人家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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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萧绥的饭才煮好,一抬头就见苏昴倚在门边看她。
那人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绷着张脸,可惜亮得扎眼的棕色瞳孔早就出卖了他,就差在她跟前摇尾巴了。
那人上身穿了件宽松的短袖,下身是五分工装裤,再加上脚上的帆布鞋,简直像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苏昴今天自觉得令人发指,直接迈进屋内,视线在萧绥正坐着的双人沙发和沙发旁边的扶手椅上逡巡片刻,晚上犯迷糊时还敢亲人家额头的苏老板在白天不知怎么没了胆子,最终悻悻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
旅店老板娘当初在开店时,估计还有点将这小旅馆做大做强形成连锁走向国际、顺便和隔壁的度假村一决高下的野心,倔强地这幢三层高的小楼诸多经济房和大床房的包围下,整理出一间套房。
可惜实在生不逢时,市场客源不给力,自十年前旅馆开张,这间套房就一直被孤独寂寞地“束之三楼”,成功变成一朵无人问津的高岭之花。
直到萧绥来景栋。
她霸占了这间房,做了开垦处女田的第一人。
说是套房,实际上仅仅是和苏昴之前在仰光住的房间有个相同的名字,实质上它本身和套房没什么关系。
屋子不大,被木质隔断分成两间,因两间的空间分布不合理,客厅除了破旧的木制沙发和矮圆桌以及墙角孤零零立着的办公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里透着寒酸。
眼下那张办公桌正摆着两只电锅,显然是被当成厨柜用了,墙上书架已经被调教得和文学艺术没有任何关系,各类调料塞的满满当当。
这让苏昴有些惊奇。
毕竟萧绥长着一张和“贤惠持家”完全没有关系的脸,看上去就是那种“和饭菜接触的最大限度仅限于做好后被端到她面前的盘子上”的女人。
这个套房的空间排布十分不合理,也没有任何审美,客厅大得可以踢足球,但另一间的又小又窄,只能装个双人床,连他房间一角的小茶几都省了。
眼下她的饭菜刚摆上桌。
萧绥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的吃食,只是简单的健身餐,各类蔬菜分门别类地用水焯过,鸡胸肉被切成条状,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看起来十分健康,也十分寡淡。
萧绥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苏昴讪讪一笑,往日各种借口张口既来的本事全被她的那温软的眼风扫得一干二净,一时讷讷不知说什么,却见她转身又取了个盘子,给他盛了一份。
这种健身餐每份摄入多少卡的能量,吃多少克一般都是固定的,苏昴才不会相信是她无意多做出一份饭,还无意准备了两份刀叉。
他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心照不宣,还有意纵容。
想到这里,盘子里这些他往常碰都不会碰的即食鸡胸肉也变得秀色可餐起来。
“我买东西你放心,没有防腐剂。”
这些鸡胸肉是从她墙角那个家车两用的小冰箱里取的,苏昴趁她打开时瞟了眼,除了鸡胸肉还有蟹柳和三文鱼等各式成份的肉类,塞得满满当当。
萧绥施施然坐在他身边,眼皮都没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你知道这里的早饭用得都是在市场买的肉,而你又恰好去过市场的话,你就会知道……”
她说得拗口,在苏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脱口而出:“知道什么?”
萧绥微微笑:“有些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比什么都知道,要幸福的多。”
苏昴也不追问,看着叉子上的蘑菇丁叹了口气,道:“缅甸的和尚都不会吃这么清淡。”
嘴上嫌弃着,手倒诚实,立刻往嘴里塞了一口。
好吃。
幸福。
没听到萧绥的回应,苏昴有些诧异地抬头。
她神色淡淡,一直翘着的嘴角终于收敛成一个不那么温柔的弧度:“你不喜欢么?”
她语气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温软的声线,却让苏昴无端嗅出些许疏离冷漠的味道,听得人心惊肉跳。
不待苏昴回答,她转身从锅里盛来碗色泽鲜亮的冬阴功汤放到他面前。
苏昴攥紧手中的叉子,面上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顿了顿,试探道:“你厨艺这么好,连泰国菜都会做?”
苏昴很快意识到他说了一句非常愚蠢的恭维,并且问了一个比愚蠢的恭维还要愚蠢的问题。
萧绥往身后暼了一眼。
墙壁挂着的架子上,酱料和浓缩汤头种类齐全,也就是说,她只需要往锅里倒上酱料,把切好的蔬菜放进水里煮熟,就能简单粗暴就能完成一锅汤。
“我没有什么厨艺,我只是会煮东西。”
她答得漫不经心又不动声色,还俯身去喝汤,甚至尝到那热汤时极满意地挑了挑眉。
这让苏昴想起他曾经豢养过一条翠青蛇,在养蛇人圈子里,那种蛇性格温顺又没有毒性的声名在外,却鲜有人知道,来自于同类的欺骗才是最致命的,就像这种饲主承认过的“好秉性”才是最绝妙的伪装。
再温顺的性格都无法改变它冷血动物的本质——
没有情感,即使投喂再长时间都不会认主,当它不愿温和的时候,会瞬间撕裂伪装,挺起身子昂起头,吐着芯子,一口咬上才抚摸过它翠绿的身子的手指,用锯齿状的牙给主人割出又长又深的伤口。
蛇就是蛇,不管有毒没毒,咬人都是鲜血淋漓,生疼。
此时此刻,莫名地,左手曾被翠青咬过的无名指又开始隐隐作痛。
听说左手的无名指有一根血管正好连着心脏。
他的心现在像颗被揉烂的青橘子,一边涨疼着,一边淌着又酸又涩又苦的汁水。
见他没再动作,萧绥道:“没关系,我也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
苏昴不解,追问道:“不喜欢为什么要做?”
问题问得冒失,萧绥却深深看了他一眼,莞尔:“我以为你喜欢。”
那笑靥太温柔。
连墨黑的瞳孔都泛着光。
苏昴的耳垂红如滴血,大脑瞬间死机。
他埋头一通吃,再也不说话了。
又撩他!(/ε\*)
胸腔里那颗青橘子“啪叽”一声掉进了蜜罐里。
酸啊涩啊都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