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被窝里的皇太孙
血人一样相拥的男女,全场侧目,更有心善者面露恻隐之色,只有萧绥神色漠然。
她微一抬手示意,立刻有西厂中人飞奔上前,欲直接擒获陆庸。
陆庸冷笑一声:“你当我这陆府,是你想闯便能闯的?”
他话音未落,立刻有数十个黑衣人从从院落四处窜至他身旁,呈合围之势,将其护住。
那些黑衣人在他身旁摆出剑阵,萧绥微一蹙眉,西厂下属立刻上前,与之厮杀!
剑阵变幻莫测,招式奇诡,西厂中人人数虽多其数倍有余,一时久拿不下,还不断有人伤亡,从对战中退下来,一路边打边撤,陆庸等人已经退至假山旁边,眼瞧着竟有逃脱之势!
萧绥刚要提剑而上,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我来。”
下一瞬,胤承已然行至剑阵之中!
转瞬间,已然杀了一人。
那些黑衣人见同伴死去,毫不慌乱,反倒人越少,打得越凶。
相处日久,萧绥也知道胤承的异术的限制——
时间静止,他的脉搏亦静止,静止时间愈长,对身体戕害愈大。
“你来个锤子!全砍了便是!”
说着,萧绥提剑,凶悍磅礴的剑气一股脑压下,终于见到陆庸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抱着韩双瑶的尸首再避,恨声道:“我若想走,谁都拦不住我。”
语罢,他在身后的假山上重重一按,立刻有浓重的烟雾在院内弥漫,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被掷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萧绥手中长剑一转,下意识将那数十激射而来的黑色石子以剑脊打了回去,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陆庸所站之处假山被炸成飙射的碎石,火光四射,居然是火雷!
待硝烟散去,半个院落已然被炸穿,塌陷出一个半人高的大坑。
“大人,那假山下似有密道,只是现在全数塌陷,要清理出来,得有个半日。而且……夏曦姑娘不见了。”
见那百户惴惴不安的模样,萧绥不置可否,道:“城内城外挨家挨户仔细盘查,就算跑了也无碍,夏曦可不是吃素的。”
金针封穴是南诏秘术,寻常人可享用不起。
美人朱唇当然是毒药,是让人离了便削肉蚀骨的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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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元朔帝望着下首的长身玉立的胤承,一时神色复杂。
这个孙儿比他想象的还善于蛰伏隐忍,竟连他也看走了眼。
胤承躬身俯首,依然是无懈可击的翩翩风仪:“还请陛下宽心,奉天殿逆党一百五十余人,已尽数伏诛。”
元朔帝冷哼一声道:“然后换上你西厂的人?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燕王、陆庸、你,你们你来我往,你争我夺,都在肖想这朕身下这把椅子,朕看得清清楚楚!”
胤承静默一瞬,他缓缓站直,陡然笑道:“陛下错了。”
“陛下现在,眼中只能看到这把椅子?”
“燕北三十万儿郎戍守边关,他们穿不上郢都的锦缎,亦没有貂皮御寒,陛下可知道他们穿的是什么?是柳絮做的衣裳。不是棉絮,是柳絮。每年有多少人死在与靺鞨人的拼杀中,便有多少人冻死在燕北的寒夜里。”
“天灾水患,陛下在宫中大摆闸蟹宴席,可知有多少黎民以食土而活?他们管地上的黄土叫观音土,食之可一时充饥,久食腹大如怀胎十月,最终坠胀至死。”
“陛下,寻常百姓生来便多遭困厄,因他们所处的朝代如此,因他们平凡且无力改变,因朝代如此,君主如此,因他们的麻木,便该任由千千万人不幸吗?”看元朔帝哑然的面孔,胤承慎重地摇摇头,“不该是这样的,陛下。”
“我不知道该由谁去拯救世人,但我希望,我能做那个有所改变的人。即使那些百姓已然熟悉那些苦难,因熟悉而麻木冰冷,甚至他们可以无休止也无下限地承受更多蹂躏,但是我希望,我这些苦难与悲剧,终止于我做出改变的那一刻。人不能贪求一切,但人可以希冀更多。”
胤承抬手,做出一个请让开的姿势,坚定道:“陛下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了,今天,这把龙椅,便换我来坐罢。”
元朔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朕还没有死!”
胤承言笑宴宴:“靺鞨人已经攻入漠北,如果陛下想顶着亡国君的名号去见列祖列宗,我亦可成全陛下。再者,陛下‘重病不出’,现在宫内宫外都是我一手把持,左不过一个陛下的称谓,您若想攥在手中,于我亦无甚大碍。”
元朔帝面上青白交错,最终咬牙道:“好,好的很!朕倒要瞧瞧你,如何能坐稳这把椅子。”
拂袖而去。
他怕了。
在帝位安坐六十余载的元朔帝,怕了。
空荡荡的奉天殿内,有微薄的光亮透过精致的窗棱,洒在胤承深刻的面孔上。
勾勒出一张没有笑意,也不带任何情感的面孔。
他的瞳孔是黑曜石一般的色泽,深黑浓丽。
高挑的女子微微抿了抿唇。
她走上前,主动拉住他的手。
“你想做,便放手一搏,与君风雨同舟,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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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十二年立夏,元朔帝禅位。
嫡长孙胤承继承大统,名号元熙。
而其登帝位第一件事,便是御驾亲征燕北,与靺鞨人大战,酣战三个月,靺鞨人大败而归,向大周俯首称臣。
元熙年间,不论出身,只需有才干便可入朝为官,朝野内外人才济济。
不出五年,大周上下海晏河清,路不拾遗,谓之元熙中兴。
其妻李氏福薄,于元熙元年便亡故,元熙帝迎娶同门师妹萧绥为后,萧氏能武善文,陛下在外征战,萧氏在内统御朝臣,无人不臣服其铁腕手段。
元熙帝终此一妻,帝后情深。
元熙六年春,元熙帝崩于奉天殿,享年三十岁。
元熙帝猝然崩逝,萧氏于同一天随之而去,幼主势弱,无力压制群臣,元熙中兴成为大周朝暮年最后的昙花一现,恍如烟火,璀璨一时,而不得长久。
元熙帝毕生所愿的情境,不过是,他在位的短短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