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做大佬的表妹.30
“萧昀!”
萧昀在女孩眼中看到了满脸血污浑身狼狈的自己。
他用手覆住女孩的眼,一如之前她在医院里最狼狈不堪的时候覆住他的眼睛那样,用低哑的声音道:“别怕,我……”
说了一半他自己倒笑了起来,他的女孩,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遂改了口:“别看,丑。”
萧绥咬唇,眼前黑暗一片,耳朵也似乎随之被捂住一般,那些纷繁错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哭喊声都消失不见,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模糊的声音:“我睡一会……替我,照顾好萧家……”
贴在她脸上冷得像一块冰,就好像这个把她护在怀里的男人,已经是个死人。
而她似乎已被冰水没顶,周身寒意刺骨,几欲窒息。
不,不会的。
卫晟的人生轨迹被全数改变,他就是唯一的气运之子,他不会死。
她握住他覆在自己眼睛的手,不着痕迹地压下指尖的颤抖,没有将之拉开,只是偏了偏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直直对准萧照的位置,嘴唇无声开合。
冰冷的气息瞬间锁定在萧照身上,在令人惊骇的恐怖的压迫感中,萧照忽然读懂了那无声的三个字——“你,找,死。”
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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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新年家宴,萧夺身带数十斤炸药潜入,家主萧昀身中数弹重伤,萧绥暂代家主之位,彻查萧夺潜入家宴之事,之后便是——大开杀戒。
萧家一时人人自危。
萧家也出过行事狠辣的铁腕家主,萧昀就是其中之一,与萧绥相比,还要逊色三分。
作为始作俑者,萧绥的父亲萧夺和他合伙的萧照,再也没能走出那场宴会。
就如同人天生善于计算,做生意脑袋灵光,有人拿笔便思如泉涌,笔耕不辍,那女子天生就是执刀者,天生善于杀伐,精擅阴谋算计。
吴奇窥了眼立在ICU窗前,正默默守着萧昀的萧绥,眼中掠过一丝畏惧之色,迟疑道:“大小姐,五爷已经逃往美国……”
萧绥唇角笑意轻缓:“我说过什么?”
吴奇一滞,声音有些干涩:“所有参与这次萧夺刺杀事件的萧家人,一律……杀无赦。”
萧绥斜睨他:“心软了?”
吴奇只觉得一股冷意漫上全身,他一个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竟在萧绥这漫不经心的眼神下打了个寒颤。
他忙道:“不……不敢。”
不是不是,是不敢。
萧绥笑了一声,继续将目光转到仍在沉睡的萧昀身上,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唇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萧夺那一枪离他心脏只差一厘米,后背被吊灯扎穿,失血过多,被抬进医院时,已经心脏停跳。
萧绥淡淡道:“那这种小事还和我说什么?老子跑了,儿子不是还在我们手上?父债子偿。”
“我看您很喜欢那个孩子……”
萧昀重伤濒死,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暗中窥伺,吴奇当然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走过来的,布局,谋划,连轴转了几天都没有歇脚的时候,她仍会每天抽出时间和那孩子聊天吃饭,现在又怎么下得了狠手?
“吴奇,收起你无谓的揣测,我并不喜欢小孩。”那孩子得她青眼,也不过是和萧昀模样相像。
萧绥垂眸,道:“老规矩,一只右手,给五叔送过去。”那孩子是左撇子,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吴奇还是觉得这样做太过了,劝道:“杀鸡给猴看也不必如此……”
“在我眼里,没有猴子,都是鸡。”
不听话,全杀了。
吴奇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想起之前和她吵吵闹闹下棋的日子,一时默然。
她天生善于伪装,只要她把面具带在脸上,没人能窥见那张柔软笑脸下的狠绝,也没人能分得清她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
局外人是最清醒的,吴奇心中盘旋已久的猜测脱口而出:“那您对家主,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绥如若未闻,黑黝黝的瞳孔仍停驻在萧昀身上,白皙的侧脸仿佛没有温度的玉质石雕。她淡淡道:“你该去做要做的事了。”
吴奇低声称是。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返回来郑重对萧绥道:“这是他第一次愿意拼尽性命保护一个人,请您……善待他。”
萧绥不置可否。
拼尽性命保护一个人?
不见得吧。
萧昀手下这几人,吴叔唯萧昀马首是瞻,全凭一腔忠义做事,吴奇重情,为人刚直,不善权谋,其他几人也没有能抗起一个家族的本事,除了她。
吊灯掉落时,萧昀已经中弹,他们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不能受伤,以铁腕震慑住各怀鬼胎的族人。
所以,他必然护萧绥周全。
这便是萧昀。
生死一刻,仍不忘衡权利弊的萧昀。
这也是萧绥,即使被人舍身相救,仍不会因感情冲昏头脑的萧绥。
也罢,到底欠了他一条命。
他要她照顾好萧家。
那她便照顾好,等他醒来。
系统忍不住道:“宿主,凭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不想,即使是救命之恩,你也不会在意。”
它一早就看得透透的,它的宿主就是个狼心狗肺不知良心为何物的玩意儿,只有她自己想做什么,让她依着别人的心思,根本不可能。
萧绥若有所思道:“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一个道理:如果你真喜欢什么,那事物又太过脆弱不堪,你就要把自己的喜欢藏起来,冷着它,这样才能让它平安长久。”
“如果你不喜欢什么,你就要把它带出来,捧着它,向所有人昭告你的喜欢,用不了多久,它就没命了。”
“那萧昀是前者还是后者?”
萧绥没有回答。
她还有后半句没说。
她曾是这样回答那个男人的:“如果那事物本身无比刚强,我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喜欢,让它九死一生,变得强些再强些,直到两两相配,便可以与之共享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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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昀在ICU醒来的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萧绥伏在他床边安静地睡着,她鬓边有一抹晶莹,在阳光下有些刺眼,萧昀眯起眼睛仔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根白发。
她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竟生了华发。
他不欲让她看见,艰难地抬起手,用颤抖的手指,扯下那根白发,一圈圈缠在指尖,连同他的心一起被一匝匝箍住,密不透风。
有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他抬眼,望着她,微微笑。
女孩眼底青黑一片,双眼通红,憔悴又狼狈,此刻看见他朝她笑,鼻尖酸涩,泪意上涌,只是面上仍神色如常,低声问他:“想不想喝东西?”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就如同他并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是一场长睡初醒。
萧昀静默半晌,笑道:“想喝雪碧。”
她搬回来一整箱雪碧。
从其中拿出一瓶倒进杯子里递给他,她的目光凝在他手上,弯腰的姿势僵住不动了。
原本白皙修长的手背青紫一片,全是针孔。
有湿润的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萧昀想伸手触碰,奈何全身动弹不得。
“别哭。”
萧绥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一片湿冷。
原来是哭了。
他倒下时她没哭,医生告诉她做好心里准备时她没哭,看到他布满针孔的手,她哭了。
他用勉强用手指搔了搔她的手心,安抚道:“没事了。”
萧绥低声抱怨道:“那种时候还算计我,把我和萧家捆在一起。”
萧昀定定地望着她:“你是这么想的?”
萧绥反问:“难道你当时不是这样想的?”
萧昀又沉默了,他低声答道:“我是。”
他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但因为那个人是你,所以我心甘情愿。”
替她挡下一切可以伤到她的刀枪风雨,他都,心甘情愿。
无数次看到那些小说电影中那些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去死嗤之以鼻。
他向来以为,自己因深知生死,所以比其他人都要惜命。
没想到,到头来,因为那人是她,生死一线,也甘之如饴。
萧绥一时怔怔无言。
她偏过脸不看他,低声威胁道:“你要敢死,我让萧家给你陪葬。”
萧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会,我舍不得你。”
她闻言亦笑,声音柔且韧:“碧落黄泉,与君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