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打小相识。

　　那一年，我五岁，他六岁。

　　同年岁的皇子与亲王的孩子是同入宫后，由学识渊博的夫子教授的。

　　因为身子弱，他比别的孩子晚了入宫了一年，便成了我的同窗。

　　所有大人都偏宠他。

　　夫子、大臣、宫里娘娘、小宫女……甚至父王亦是。

　　赞他颖异、赞他通透、赞他沉稳、赞他温雅……

　　课堂上，他总是最出彩的那一个。写的出锦绣文章，谈的了治国文略，亦道的了诗书文史。

　　因此，常有很多孩子嫉妒他。讽他是药罐子、病秧子，还暗暗使小手段教训他。不过，他从不生气，淡淡一笑后置之不理，自小便有了君子作风。

　　至于我……我从不嫉妒他。

　　因为，他太弱了。

　　他不能射箭、不能骑马，不能跑、不能跳，连蹴鞠都踢不了。啧，再聪明又有何用？

　　射御课他从不参与。

　　有一次，在练射箭时，我无意间偏头看到了只能坐在旁边的他。他本被特许可以呆在室内，不来武场的。

　　他披着厚厚的狐裘，不断在哈气暖手，眼睛盯着在射箭的人，一眨不眨，满是好奇与羡慕。

　　身子骨那般的弱，明明冻得都在发抖了，却还是不愿意回室内。

　　看着他亮亮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他面前，倨傲地开口道：

　　“喂，郎砚，想射箭吗？我教你。”

　　他迟疑了片刻，腼腆地笑了，用力点了点头。

　　他很笨，怎么教都教不会。当然，也有可能是冻得弓都拿不稳了。

　　他力气也很小，射的箭，连靶子都没到就落到地上了。

　　啧。真没用。

　　我只能从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射了一回箭。

　　这一次，正中靶心。

　　“太子，你好厉害啊！”他兴奋回头，真诚夸赞道。

　　明明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还是能清晰地记起他当时的笑容。

　　一双狐狸眼眯成了流畅优美的弧度，笑露一排小乳牙，脸和雪一样白，就像包子一样，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刚出炉的包子一样温暖，冒着白气。

　　反正……很好看就是了。

　　被人夸赞我自然是得意的，只是，我还是板着张脸，不屑道：“哼。大惊小怪，这算什么？”

　　父王说过，喜怒不形于色是成为一位君王的基本要求。

　　他不在意我的冷淡，还是笑得灿烂，兴奋地说道：“在郎砚心里，爹爹是第一厉害的，现在在我的心里，您和我的爹爹一样厉害。”

　　我听了，赶忙背过身去，没忍住笑了。

　　汉王是朝中最厉害的武将，和他一样厉害，那我该有多优秀啊。

　　啧。郎砚这小子还挺有慧眼的。

　　笑完了，我又回过身去，倨傲道：“你若想学射箭，我可以教你。”

　　“可是，大夫说我身子须静养。爹爹不许我碰这些。”

　　“无妨。就是拉弓射箭，偶尔小走几步，并无大碍。我保证你的安全。”

　　“嗯，好。多谢太子！”他兴奋地点了点头，脸上回了些气血，透了点粉，像个点了红染料的白面包子。

　　自那天之后，我和他常会一起出现在武场。

　　渐渐的，他那只能落在半路的箭，也能出现在靶子附近了。虽然，从没射中过。

　　但这也够他开心很久了。

　　这个时候，我再射个十环，他看向我的眼神都在发光。其实，我可得意了。

　　我还偷偷带他骑过马。我喜欢的是策马驰骋的感觉。

　　但他身子骨弱，禁不起颠簸，我也只能带他骑马散步，耐着性子拉紧缰绳，让马的步子慢一些再慢一些……

　　虽然很慢，但也够他开心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