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闪闪有些意外。她倒并不是因此觉得害怕,而是在强大的维多利亚公主面前,能够说出这个词确实不那么简单。直到公主解释了最近发生在首都的种种以后,才进一步向她解释的缘由:
“敌在暗、我在明。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安全的。如果,这个对手真与荷花宫或者全轮教有勾结,那么多半不会放过这次你来的机会。”
慕容闪闪摇着扇子听完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害怕——以她的个性,自觉胆子比维多利亚公主还大几分,向来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恐惧的事。相反,等她说完倒笑了起来:
“呵呵,好像你又在利用我打什么如意算盘了吧?”
“我想,有这样的机会,你应该乐此不疲吧?”
公主也跟着开怀地笑了。直到这一刻,两人才有些全然放松了下来、找回了几分曾经在地球上那种亲密的姐妹情。
马车绕着整个首都盘旋了几圈以后,平稳地降落在了座落在海边的公主城门前的路上。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身着白色礼服的迎宾分列在路的两边,而公主城的正门口,则分别是移花宫的高官与贵族们、以及从陆路赶来的丽花宫主随行人员。
车门还是自动打开,但曾超已经站在了马车边侍立。丽花宫主慕容闪闪已经急不可耐地跳下了车,身上的汉服也随之带来飘飘欲仙的感觉,一旁在空中不停闪烁的摄影机器人也立刻记录下了这一幕。而维多利亚公主依然以她正常的步态下了车、与慕容闪闪站在一起。
等到现场照片和视频拍够了,公主才带着她一一会见自己国家的人员。公主城的大门前三组队伍,分别是太后率领着皇室贵族团队、首相凌莲率领内阁团队,以及议长赵美兰、郑冰芝率领议会下院团队,当然还有金权民将军跟着皇室成员站在一起。不过,这里还有一个特殊的亮点——在林太后身边站着一个厨师打扮的人,只是肩上披着紫色的绶带、代表他是皇家的贵宾。这人看起来也上了年纪,只是头上顶着高高的厨师帽子,大家一眼认出这是移花宫皇家厨师长吴玉良。
但这一刻让他站在太后的旁边,一旁星月家族的族长暖月亲王和他的家族成员们脸上显得极不自然。慕容闪闪倒是很兴奋地像前面对公主一样与太后拥抱了一阵——毕竟大家当年都曾在地球上呆过,也是老相识了:
“闪闪啊,好久不见了。”
“太后身子骨还好吧?”
“好呢,好呢,现在吃得下、睡得着,他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
说着林太后的眼光非常得意地转向了身边的吴玉良师傅。这时其他皇室成员的脸上更不好看了。后者则立刻欠了欠身,慕容闪闪还是主动过来与他热情地握了握手:
“吴师傅,今天我可是专程来吃你做的菜哦。”
“丽花宫主客气了,老朽实不敢当。”
吴师傅为人向来朴实,面对这样的大场面颇有些不习惯。公主和慕容闪闪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太为难他、继续例行仪式。而在内阁团队中,依然没有看见安全部长瞿光雪的身影、由副部长傅杰代替着。在金马车上,公主已经对慕容闪闪提到了一些前因后果,所以她并没有特别惊讶。因为当年的瞿光雪和国防部长陈重生都非常骁勇善战、拼死保护年轻的公主,为移花宫能够重新复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丽花宫的贵族们对他也十分熟悉、钦佩,眼前没能见到他也多少有点遗憾。不过慕蓉闪闪自然没有说破,只是作为首相凌莲早已从那几秒钟带着搜索的目光中知道了她在找谁,脸上也闪过了几分尴尬的神情。
等会见仪式完成,慕容闪闪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宽大的衣袖里一伸手,便凭空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物件:
“差点忘了,这个是送给你的。”
公主一看,是一把横刀,也是源自地球上古代的将士佩刀,长不过80厘米,宽不过4厘米,适合随身装备。与崇尚剑的移花宫相比,刀和弓箭向来是丽花宫人的特色。尽管早已步入超能武器时代,两国依然把刀剑当成自己的重要文化之一。为此,也经常把这些作为国礼赠送。而且丽花宫的习俗,刀具以礼物送出时都不入鞘、直接明晃晃地递到了维多利亚公主的眼前。
面对这在常人看来有些吓人的举动,公主当然不会奇怪。但此时突然见到这个,她的脸色却变了,连忙转头望向皇室成员那边——果不其然,原本还笑呵呵的林太后一下子就大叫了一声,紧接着便直接向后栽倒。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吴玉良师傅马上一把托住了她的身子。与此同时,公主也闪身来到了跟前。这一刻,慕容闪闪才意识到自己闯了个祸,赶紧又把礼物收回衣袖内:
“哎呀呀呀,我又忘了,你们太后怕这个。”
林太后在地球上就落下一个心理疾病:害怕所有的刀光剑影。除了移花宫特制的厨具以外,平时任何金属利器还没出鞘就会令她吓得晕过去,更何况是闪着寒光的横刀?这个场面当然是难得的新闻,那些操纵着摄影机器人的记者们岂肯放过?但公主临危不乱,并没有急着去阻挡他们,反倒蹲下身一把握住太后的手,同时右手发力,一道道细细的光芒直接刺入了太后的指尖,很快渗出了点点鲜血。然后又在另一只手上如法操作——这是源自地球上东方人的传统急救法、也是当年祭司婆婆传给她的医术之一,紧急之下以“晶水寒冰”的功力施展了出来。
一直扶着太后的吴师傅紧张万分,看到陛下把她的手指都刺出了血、他脸都有些扭曲了,只是很快太后便悠悠醒转了过来,这下他的表情才舒缓开来。等到太后站起身子,慕容闪闪已经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她面前,脸上还流露着很关切的神情:
“太后,真对不起,我实在是被这套东西弄得糊涂了。”
她说的“这套东西”自然是指礼仪上的繁文缛节。林太后跟她一样是个直性子,等自己完全缓过神来以后便拉着她说:
“不怪你啦,谁叫我一直改不掉这个老毛病。”
经过这个插曲,公主原本想安排太后先回去休息。但是这个倔强的阿姨偏偏要坚持继续接待客人、也不接受进一步的身体检查,于是在公主的同意下大家只得搀扶着太后一起进到公主城内。等她背转身走远了,公主才悄悄地接下了慕容闪闪的那份国礼、并转交给了礼宾司保管。
按照移花宫最高规格的外交礼仪,客人来了不是先会谈、而是先吃饭。其实这次的主要任务刚才两位宫主在空中已经谈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是一些经贸方面的合作洽谈、本不是两国元首级别需要亲自交谈的内容。因此,整个气氛是十分轻松的。
公主城的宴会大厅由电脑“希拉”全自动控制,可以变成一个容纳上千桌食客的巨大空间,也可以收缩成家庭小聚的温馨餐室。今天虽然是最高规格接待,但丽花宫主带来的随从并不多,所以变成了中等大小,这样也可以坐上好几百桌了。当然,以花艺见长的移花宫,最多的装饰还是各种五彩斑斓的花卉了。
等到宾主各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在放出自然光的天花板映衬下,正中央的立体舞台开始表演着各种节目,有现场、也有通过全息投影从其他地方传送来的。之所以称“立体舞台”,就是可以根据观众所在的不同位置调整着展示的角度,以至于让每一个在场者都感到在最合适的视角观看、即使不是坐在第一排也无大碍。出于移花宫固有的礼仪习惯,除了来访的主宾以外,其他双方的随从甚至侍者都可以在忙完工作以后坐在现场同享宴席。
原本的惯例,等到所有菜肴自动上齐,由身为女王的维多利亚进行简短讲话,然后下令开席。然而,今天菜一放到自己的面前,她却迟迟没有动,而是脸色凝重地看着还盖着银盖子的餐盘好一会儿。忽然,猛地向身后扫了一边,接着轻声叫了一声:
“希拉,撤席!”
声音几乎只有坐在她身边的慕容闪闪和警卫曾超能够听见,随即所有已经摆上的菜从客人的眼前全部消失了。公主转头对着曾超耳语了几句,他的神态也一下子变得沉重,立刻起身匆匆离去了。隔着一个座位的金权民将军也看出了异样,同样起身跟着曾超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桌子上才重新出现了菜肴。公主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再回头环顾整个会场,确定无恙后才站起身。她并没有发表什么讲话,而是直接宣布了“开席!”
尽管前面的小插曲让大家一时面面相觑,但宴会还是继续进行,很快便恢复如常。除了开胃前菜以外,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按照各自的喜好与忌口准备了合适的菜。对维多利亚公主来说,除了不可缺少的母子相会汤以外,都是当年她生活在地球上时常吃的当地菜肴:鸡蛋白扁豆、土豆粉蒸肉、竹笋……多年过去,依然不改和婆婆一起居住时的农家风格。至于慕容闪闪,则专门预备了吴师傅的拿手佳肴:蟹黄包子、松鼠鳜鱼、鸡汁干丝……当然,丽花宫的饮食口味偏重,为此特别加重了料。另外,还有此次她心心念念想要专门品尝、也是付出不小的代价才研制成功的新菜:腌硝肉。至于饮料,移花宫世代相传的“桂花仙酿”则成为国宴上的必备。
见这回公主开始正常进食,慕容闪闪便也跟着从容地吃了起来,但前面的变故自然让她觉察出了异样,趁着干杯以后的机会便悄悄地问道:
“是不是前面的饭菜里有古怪?”
公主没有避讳、坦然地点了点头:“被人下了药。”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慕容闪闪也没有任何惧色,反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在你这个用毒大师面前下药,是脑子烧坏过了吧?”
此话并不假。地球上的祭司婆婆不仅是道术、武艺方面的高手,医术亦十分高明,更擅长毒术。“全轮教”曾以为她只懂得传统毒药,趁其外出便偷偷将现代化学合成的氰化物洒在了她的房子周围,但嗅觉极其灵敏的婆婆还离房子近百米远的时候便闻到了那淡淡的苦杏仁味,立即以大量的双氧水中和毒性。故而在她的多年训练下,无论是化学还是生物毒素,包括根据母亲留下的遗物文献炼出宇宙中一些罕见的毒素,都难逃维多利亚公主的感官。因此除非是不了解的人,否则绝对不会考虑用这种方式害她。可是,如果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不熟悉就想下手,本身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了。
公主倒并不这么看,却淡然地说了一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也给了一种新的思路:如果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真能毒杀谁,而只为了破坏宴会、甚至就是为了嫁祸于人呢?
刚才她环顾后方,既是为了确定没有人提前打开餐盘盖(有些毒药不仅仅是吃下去才会中毒,哪怕只要触碰到甚至吸入气味便能起作用),也是以“灵芝读心术”查看整个在场人员有没有异状。但在这一扫之下,还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分子,说明下毒者应该不在现场。可也正是因此,说明对方绝非等闲之辈、不可能事先不了解足够的信息便贸然下手。毕竟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躲过一道道严密的检测而将掺着毒药的食物送上桌,只等到自己发觉才及时阻止,这已经是非常危险的状况了——在移花宫的电脑系统中包藏了来自宇宙的各种知识、极少有无法识别的毒药。相信对方真能弄到这样的药物,已经实属不易。估计这一点也局限了下毒的方式。由于之前情况紧急,公主尽管发现了食物有古怪,一时间却还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毒。
幸好为了以防万一,国宴的每一道饭菜都会留有更严密防控的备份,为的就是应对这样的情况。所以,即使下了毒,只要没有人吃下去,都不可能真的破坏宴会。那么基本上动机只有一个了:为要嫁祸于人。
公主望向不远处的吴师傅,自己没动几口筷子,倒一直在照顾同坐的太后。公主脸上有些喜忧参半,自从丈夫死后,太后长年都是孤身一人。如今回到移花宫,难得有个同来自地球上的伴儿,两人久便生出情愫来。并没有什么保守观念的公主一直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就不得不重视起政治因素,尤其是星月家族始终对此有意无意流露着不满、认为太后与一个厨师相恋有失国体。故而他们越是亲密,旁边星月家族的暖月亲王就越是感到不自在。
公主心里却很清楚星月家族的人实际上想的是什么——林太后的丈夫、已故副王林兆公爵本是星月家族的前任族长、原名“兆月”。两人婚后恩爱有加,时任女王爱丽的妹妹、本名叫玛丽的妻子也给自己取名“林月妹”以示情意。两个家族的联姻,亦是当初自己的亚历山大家族与星月家族能够和平相处、共治国家的保障。身为副王的林兆公爵原本在两个家族都德高望重,但其观念开明,为了表示开放的姿态、还在家族本名之外给自己取了这个常用名,这就和本家族的保守势力唱了反调,更是与强硬、冷酷的堂妹孤月格格不入。之后,受到荷花宫策反的孤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哥哥连同公主的父亲冰雷亲王一同杀害。这便导致了国乱,并使得维多利亚公主、梅丽莎公主以及她们的母亲爱丽女王和妹妹等人不得不流落到地球。
后来维多利亚公主带领百姓复国、孤月失势被软禁,剩下的星月家族成员也在温和的暖月亲王带领下表示愿意接受亚历山大家族的后人执政、同时共尊大哥林兆的遗孀为太后,私下里也称她一声“大嫂”。这使皇室内部保持着相对的稳定。可如今,林太后与身为厨师的吴玉良师傅恋爱,这“大嫂”的身份还能保持多久?这也是为什么,连近卫军元帅金权民将军都一度对此表示过担忧。真有一天,两人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即便公主可以不考虑观念上的问题,却无法忽略由此带来的不安定。基于此,如果有嫁祸的意图,那么首先针对的就是这次国宴的总负责吴师傅了。只要此事被爆出,就是自己相信他不会是下毒之人,也必定会给皇室乃至国家带来一场不小的风波。想到这里,公主的脸上又掠过一丝愁容,却尽量不让吴师傅和太后那边看见。只有看出一些端倪的慕容闪闪则在桌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表示自己愿意和她一同面对,让公主略感到几分安慰。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想要嫁祸给整个移花宫官方、以破坏与丽花宫的外交关系。虽然身边的慕容闪闪与自己相交甚好且不可能被毒害,但丽花宫有九个家族、并不能保证每个家族在得知此事后都不会迁怒于自己。只是如果要达到这个目的,最直接的方式还是需要当场破坏宴会、让事件公之于众。就移花宫的安保措施来看,这么做极有可能使自己暴露,通常不会是首选。只是答案到底是什么,唯有看下一步的动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