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前面劝自己不要跟着瞿光雪离开一样,这个声音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又显得十分从容,甚至一下子让还在御敌中的公主心绪得以平静下来、不再急于应敌。可是,交战阵前,又岂容这样的等待呢?果然,就在公主没有及时闪避的刹那间,飞剑已经射到了。但这一次,飞剑却没有伤到她分毫,直接就在她眼前消失了。不仅如此,连周围的场景也都变成了一片乳白色。
公主望着一切的变化,顿时恍然大悟:在精神世界里一切都是由想象而来,你在意什么就会出现什么。之前,自己一直想着不能用物理手段、只能用灵芝术这样的意念攻击对抗,结果敌人就抓住了这个软肋幻化出各种物理攻击让自己无法招架。而当安静下来、不在乎这一切的时候,这些自然不起作用了。就好像梦境中因为瞿光雪的色心被勾起,才会中了对方的圈套一样。公主伸手到从胸口的衣服里摸出一朵玫瑰花,此时正在她的手掌心发出弱弱的金色光芒,正是在谷中百合大教堂里宁主教送给自己的“安息玫瑰”。也是在同时,刚才被飞剑刺穿的手掌骤然痊愈、恢复了原状。
很多时候,对抗并不是最好的抵御之策。
此时公主的内心已经完全宁静,所以她的眼前也出现了一汪碧水,她正凭空踩在水面上,旁边都是亭台楼阁、绿树成荫,一副鸟语花香的景致。如同之前那个灵体幻化出属于自己的空间来害人,现在公主也用意念化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就是说,现在的主动权已经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中,而她也藉此修成了一个新的技能:在精神世界里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与一些能够简单控制自己梦境的人不同,拥有强大意志力的修行者一旦学会这个功夫,那么根据其意志力的水平就能达到不同的境界,包括空间的大小、变化的复杂性、在其中自身能力的大小,甚至直接控制他人的精神都可由此决定,最终在这个世界里能变成如同造物主一般的存在。当然,究竟是扮演神还是扮演魔的角色,只看各人的内心了。而在这样的环境里,到底是只用意念还是可以物理攻击都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不过,虽然已占上风,公主的心里仍然想着光雪。因为他是被灵体直接吞掉,也只有在对方自愿或者被擒获的前提下才能救出他来。现在看来,前者已经是不可能,只有后者才是唯一的办法了。
公主心念一动,随即眼前的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她以强大意念创造的空间里,只要未经允许,根本无法施展任何力量,所以那人看上去十分痛苦地把身子蜷缩了起来。公主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她缓缓地抬起头,却发现是一张苍白又清纯的脸庞,上面还带着好几条伤痕。公主立刻认了出来,正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面容,心中不觉一软,轻声说:
“知道你受了不少苦。只要你交出光雪,我自然会给你弥补。”
那声音发出了一阵不知道是冷笑还是苦笑的声音,与刚才施展“鬼狱阴风吼”时有几分相似,但是其中的能量却无法和刚才相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了一句:
“在你的心里,除了能为你移花宫所用的那些爱徒,何曾顾念过别的学生?”
这句话如同绵里藏针一般,在旁人听来只是一般的抱怨,可是却也命中了公主心中的一大遗憾:硬要说自己对当年每个学生都完全一视同仁,那是不可能的。而为了自己的复国大业,不免就更看重那些愿意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孩子们。只是,在她的心里始终没有忘记其他的学生,尤其是像小芬这样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受到责难时她没有丝毫的辩解。毕竟为了复国牺牲了太多人与事。想到这里,公主由衷地说了一句:
“小芬,老师确实对不起你。”
“哼哼……”
公主的话音刚落,那边的笑声就一下子变了。公主一惊,紧接着那团身影一黑,又变回了先前女妖的样子。不等她有进一步的思考机会,那团影子便夹杂着一大团黑气向她撞了过来。不过,现在这个空间里,公主已掌握了充分的主导权,她右手本能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然后一引、一拨,想直接用“移花接玉”的功夫将她挡开,可是她的借力打力只是从对方身上挪开了一部分黑气、并没能撼动她的身形。想来她早有预料,那些黑气正是为此用作防御的。
当然,在这里公主不是只有这点本事。既然无法格档,便一闪身躲开了。对方丝毫不给她半点喘息,紧接着大吼一声,身上的黑气就散了开来,像一个无比庞大的黑幕朝公主这边整个压了过来——“黑暗水晶墙”。这是极高的意念力量,并且能够在他人创造的强大意识世界里催起如此厉害的黑暗能量,实属不易。公主也有些纳闷,小芬离世不到十年,怎么会在黑暗力量当中陷得这么深?
当她这么一想,眼前的黑幕就变得更大,她如同站在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前,而自己就像是一只小飞虫那样显得渺小、随时会被吞没。公主无奈,也催起意念之力,她脚下的一片湖水马上就掀起了滔天的巨浪,直接打在了黑暗水晶墙上、将黑气给打散了。公主双臂向天挥舞,水浪也跟着变成了螺旋形,整个将那团黑影包裹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只见那影子在里面左冲右突,总是不能出去,而水球则翻滚着呈现出越来越紧的趋势。
见到对方这样挣扎着,想着终究是自己的学生,公主又有些于心不忍了。一声巨大的轰鸣,然后就是浪花四溅,那个黑影突破了水球跑了出来。这时,她已经显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形,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脸色铁青的可怕,正是之前在她自己的世界时直接从天上攻击瞿光雪的样子。此刻她停在半空中,直直地盯着下方的公主。后者也不含糊,为防止她突然袭击直接一闪身冲了上去、与对方战在一处。
在这里,公主已经完全突破了意念攻击的束缚,左手随意挥动,几道“移花神剑指”的剑光便射出。对方侧身躲过,左手成爪直接朝着公主这边一划,几条黑色的光芒便出现在公主的一边。公主改刺为削,用手指也是朝对方那边一划,粉色剑光就如真剑那样直接朝着她平削了过去。但却听到了“当”的一声,对方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黑色的重剑,挡住了公主的无形剑光。
“玄铁黑剑!”
公主见到这件武器,不由得喊出了它的名字。传说中,这柄剑是以宇宙一种十分稀有的物质打造。只因曾经在地球上出现时,人们并不知道它的来历,便以平时见到的类似金属称它为“玄铁”,实际上完全不是。而此剑更是集中了大量的邪恶意念炼制出来。寻常没有定力的人,只要靠近便会被剑气中的邪恶所迷,很快就会被吸得形销骨立。但另一方面,要使用这柄剑应敌,也需要自身拥有强大的邪念,否则轻则很快疲惫不堪、重则被剑气反噬。公主看对手的功力远没有达到可以自由驾驭这把剑的地步,看来是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与自己对抗才这样勉力使了出来。
公主自然不会害怕这把剑的力量,但是能够拥有这把剑也说明堕落已深,这才是让她讶然之处。原想着能够将她从黑暗当中救出来,现在看来希望更加渺茫了。但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对方的力量忽然又一下子大增,直接双手持剑高举过头顶对着公主这边猛砍了过来。一条巨大的黑色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了过来。公主身形一转,远远地避了开去,但剑气砍在湖面上又激起了一道巨浪,连公主也被水花溅湿了。
这时公主注意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每当自己想到她是自己的学生小芬、又或者动了恻隐之心的时候,对方的力量就会骤然增强。原本在自己所造的意识世界她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也就是前面有了这样的念头使她得以打破了禁制。之后,每一次自己心一软,她的力量便会更强几分。这完全不是人类的灵性所能有的表现。公主心里泛起了之前释迦方丈所说的那句话: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这句话在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流,让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声喝道:
“你根本不是小芬!你只是利用了光雪的记忆幻化出来的!”
随后,她便是两手相交、做出花朵的姿态朝着对方一指,一道强大的剑光直接打了过去——莲花神剑指。公主的力量如同潮水直接随着剑光涌了出来,对方忙不迭想用自己的剑去挡,结果那柄号称黑暗翘楚的玄铁黑剑却被公主的剑光打得粉碎。剑光也穿透了那个人的身体、又化作一团黑气。与此同时,从黑气里竟然掉出了一个人来,公主连忙用意念让他平缓地落在了地上。但也正是这一点功夫,黑气急速地逃开。公主自不会轻易让她再溜走,心念一动便锁住了自己所创造的这个空间。想到对方刚才的狡诈,她立刻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手上似有电光闪动,然而那边却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移花宫主果然厉害,幻术竟骗不过你。不过……你要是消灭了我,恐怕永远都不能知道背后的一切了!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主使、不想知道你的国家里到底有哪些隐藏的敌人吗?”
提到自己的国家,公主心有些犹豫了。就是这点犹豫,让那黑气一闪身就逃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离开了瞿光雪的意识。也是公主刚刚练成在精神世界里的这门功夫、尚不纯熟,才给了对方喘息之机。公主没有多懊恼,直接闪身来到了瞿光雪的跟前。
他的意识还没有被唤醒,因此在梦里也还是沉沉地睡着。公主微闭双眼,单手悬空放在他的额上,很快一片星光点点的物质便通过掌心落到了瞿光雪的头上。没过多久,便让他睁开了眼睛:
“老……老师?”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进入到自己梦里的公主,又环顾着四周,脸上显出几分害怕的神情,似乎仍然沉浸在前面被女妖吞吃的恐惧中。公主望着他,表情变得有些冷峻:
“你要是再过不了女人这一关,下次谁也救不了你。”
短短一句话,立时就让瞿光雪知道了原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尽管确实好色,可面对绝顶美丽的公主,他依然只有生出更多的敬畏。但是,公主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眼前他的什么恶习,而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当年王培芬是被丽丽的父母害死的?”
公主没有直接用“你的丈人和丈母娘”的称呼显是有所顾忌。即使这样一问,一瞬间还是让刚刚还有些痞气的瞿光雪沉默了起来,仿佛这么多年那份难得的纯朴气息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一看他这个样子,公主知道自己不用再问下去了,看着她只缓缓地说了一句: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告诉我真相,却只是自暴自弃地活着……”
“老师……”
瞿光雪又轻唤了一声,公主没有回应他,一转身收了自己在他梦中所建立的意识世界。周围只留下一片混沌,这也代表着瞿光雪目前的真实心境。公主背对着他留下了一句:
“你现在的大脑应该已经恢复、经过几次慢波睡眠阶段就能醒过来了,不过还是得好好修养一阵子,部里的事先暂时交给别人管吧。”
说完,她便消失在了瞿光雪的脑海中,只留下了感到五味杂陈的他。
意识的世界并没有明确时间的概念,在现实中仅仅过了几分钟,公主已经在圣山密室的冰池中间醒了过来。她略略定了定神,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历,尤其是中间那个幻化成自己已故学生的妖物所说的话。接着就站起了身子,可这时她却感到了在密室外面有不寻常的动静。于是,便先用瞬间移动来到了门外,却只见一个身穿紫色军服的年轻人站在了门口。当公主出现在他身后时,他立即感到了变化、转过身来,见是公主便赶紧敬了个军礼:
“女王陛下!”
公主也跟着回了一个军礼——按照移花宫的宪法,女王为国家元首兼所有军事力量的最高统帅,所以面对军人也当以军礼相待。公主注意到这个男孩正是经常跟着金权民将军左右的卫队长。看到他制服上三朵玫瑰花的肩章,便直接问:
“上尉,是金将军派你来的吗?”
“是!”军装男孩十分干脆地回答,“金帅让我来守护女王静修,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和打扰!”
公主微微一笑:“让你这么杵在这儿,不是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男孩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着急,连忙解释道:“陛下请放心,我一直很隐蔽、尽量不让人发现的。”
看到他这个样子,公主的笑意更明显了:“相信能派你来,将军一定是很信任你的。你做的很好!”
得到公主的肯定,他这才放下心来,依旧用直白的语言回应道:“是,多谢陛下赞赏!”
公主继续问道:
“当上上尉,应该从军校毕业不久吧?叫什么名字?”
“是的,去年刚刚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男孩依次回答着,“我叫曾超!”
“曾超?”听到这个名字,公主追问了一句,“……曾天是你什么人?”
听到曾天的名字,男孩那张很单纯的脸上有几分动容,“那……是我的爷爷!”
公主脸上变得有些沉重了,她想起之前在烈士陵园里感谢她能让自己孙子上学的那个英灵,正是当初为了复国而牺牲的元老曾天将军,同时也是金权民将军出生入死的战友加兄弟。看着眼前老将军的孙子也终于长大成人,公主多少有些欣慰。而且能够被金将军选拔出来成为自己卫队的队长,显然是有真才实干的。虽说移花宫的高科技下制服都带着保温功能,可即使如此常人仍难以抵挡圣山范围内极其寒冷的气候。这个男孩却能坚持在门口守卫并保持着军姿,说明绝非寻常之辈。想到这里,公主点了点头:
“举贤不避亲,很好!”
说着,直接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臂。没想到女王一下子有这个动作,男孩有点不知所措。公主见他这样连忙笑着说:
“别紧张,一起回城吧。”
未等男孩有其他反应,公主心随意动,便和他一起消失在了圣山下的一片冰雪当中。